陛下为何没有震怒,没有问责?
“叶祁,你打我一拳?”
“不是,赵煜你是吓疯了吗?”说完叶祁冲着他的肚子来了一拳。
“艹!”赵煜捂着肚子大骂。
叶祁立刻退出两步远。“你让我打的啊。”
接下来两天,情况变得越发诡异起来,城中接连有人被杀,却没有掀起什么惊涛骇浪,平静得有些骇人。
白日街头依然热闹,百姓安居乐业,好像一切从未发生。入了夜,家家安枕入眠。
可视线之外,有些人白日会恐惧人群中,何人经过身边就了结了他的性命。黑暗中不知何时就会钻出取人性命的鬼差,割下谁的人头。
京城割裂成了两半。
不如说它一直都是割裂的,像一个微缩的天界与人间。明明喝的是同一条江的水,看的也是同一片天,甚至走过同一条路,却好似不在同一个世界。这一边的腥风血雨似乎一点也染不到明面上的那个世界里。
除妖司和刑部新上报的死亡名单,已经足足有十三人了,其中有五名官员,其他几人竟与除妖司中人有着或远或近的关系…其间刑部衙门和除妖司全力围追堵截,禁军巡防,硬是没抓到李不缺一根头发丝。
护城大阵一直没有反应,也就说明她连法力都没用,就把追兵耍得团团转……在京城杀人如探囊取物,来去自由,如履平地。
“老叶,我感觉……事态好像失控了。”赵煜拿着名单,头痛不已。
叶祁看了眼单子:“有吗?我看控制得不是挺好的嘛,现在小白杀人收敛多了,都不当街抛尸啦。”
“你一个刑部侍郎说这种话不觉得哪不对吗?你说实话,李不缺到底是不是你的私生女。”
叶祁的话也不完全是打趣,李不缺第一天杀人的时候几乎是走哪杀哪,管杀不管埋。
这几天杀人却是收敛了许多,静悄悄地杀完,尸体静悄悄地消失不见,再没有出现过当街抛尸的情况。死者的痕迹也被抹得一干二净。
而除妖司的人手被上面一句话就派到了京城的各个关口,专事搜查进出人员。
哪怕是赵煜,也能回过味儿来了。
叶祁开玩笑说,现在的京城像是放进去一只狸子的米仓。狸子一闹,耗子就满仓跑,往外逃,看仓库的人这会儿得在仓口下夹子不是。
不过那些耗子也不长眼,本来那狸子在仓里睡大觉,它们非要上来啃一口干什么呢?
“那狸子要在米仓里闹多久才算罢手?难道要闹到老鼠都死光了?米仓太大了,经不起这样的闹腾。”
“呵呵。”叶祁笑了笑。“那你得去问把狸子丢进去的人。”
狸子究竟哪一天会罢手?
皇宫御书房中,狸子,哦不,李不缺端着一盘点心吃得开心,萧烨坐在棋盘前,翻看着她写的小本子,指着字里行间掺杂的鬼画符问这些是什么。
“唔……没读过书,字不会写。”李不缺嘴里塞得满满当当,答得理直气壮。
这几天处理掉的人都写在上面,小本子另一边还夹着一张被烧掉一个角的纸,上面是字迹工整隽秀的名单。这张名单的主人是个富商,李不缺杀到的时候他还没来及烧完。
皇帝对着名单蹙眉。上面记载了京城与长生教有各种往来的人物,几乎可以视作长生教的关系网,不少名字让他看了都触目惊心。
李不缺吃完一盘点心,就开始四处张望,寻找下一盘。
皇帝抬了抬手,太监便又端上来两盘冷碟。
萧烨并不是什么性情很随和亲切的人,可偏偏跟李不缺在一块儿的时候,便会感觉尤其轻松,就好像在跟老友相聚似的。
李不缺把没吃完的饭菜打包,皇帝陛下很大方,还赐了她黄花梨木的食盒,让她去御膳房,看上什么就连盘子带菜一起装进去。
她带着一食盒的御膳绕过巡防,穿过夜色回到她临时的家里,本来是想分给大黄和阿竹的,但到家了才想起来,阿竹不能吃人吃的东西,大黄呢,又吃不出东西的好坏,给它吃就相当于猪八戒吃人参果。
于是绕了一圈又成了她自己的加餐。
大黄啃着骨头也挺开心的。
阿竹回来的比她还要晚。他手里提着放干了血的人头包裹,身上干干净净的,只有头发丝有些凌乱。
李不缺觉得阿竹身上有种偏执的洁癖,当然也可以说是有钱人家的教养。
跟李不缺这种泥孩子不一样,他平时就很爱干净,头发梳得一丝不苟,衣服也总是洁净,看起来无时无刻不是一位端方的翩翩公子,就连杀人都杀得比她干净。
他断不会带回那种沾满血乌七八糟的人头,哪怕没时间处理,不得不带回来,也很快就会清理干净。
似乎他唯一不嫌弃的脏东西就是脏兮兮的李不缺。
『傅氏商行的掌柜,傅振祖。』
李不缺打开小本本,记上傅振祖的名字,但是……“傅怎么写啊。”
刚说完,脑子里就浮现出了傅的笔划。
“谢啦阿竹。”李不缺看向阿竹的腰间,剑鞘果然也是干干净净的。
阿竹善用剑,剑法极好,甚至对上李不缺的短刀都不落下风。李不缺问过他这么好的剑法师从何门,他却只是笑着,并不回应。
阿竹将人头包裹放进装满了人头的箱子里,其他人头的脏污让他的眉头蹙了蹙,他快速放下人头,合上箱子,去洗了手。
那箱人头不全是他们两个的手笔,除了阿竹之外,还有人在她之前杀死了几个长生教徒。熟悉的手法和死状,即便隔了许多年,李不缺还是能一眼认出是老钱的手笔。
老钱一把年纪了,实在没有必要掺合进这种麻烦事里。于是她干脆割下了那几个死者的头,全算作是自己杀的。
“阿竹,你不觉得我是杀人如麻的疯子吗?”李不缺盯着箱子,有时候她都觉得自己杀的人太多了。
『不缺是杀累了吗?』他擦干净手,坐到了桌边。『以后可以都让我来。』
“嘿嘿。”李不缺放下小本本,扑进他怀里。
真奇怪,为什么他杀完人之后身上都还是熏香的气味,一点也闻不到血腥气?以前他身上是柳结香味,但自从他活了之后,他就开始每日熏香,硬生生把柳结香的味道盖了过去。
其实柳结香的味道也挺好闻的,毕竟是很贵的香呢。
阿竹环抱着她,轻轻嗅闻着她的头发。她身上也有着淡淡的熏香气息,是那种极为名贵的贡香。
她又去皇宫了。
“噫……阿竹你好像有点冷诶。”李不缺抬起脑袋,凑到他面前,仔细看着他的瞳孔。
确实又有些浑浊灰暗了。
这几天她已经摸清了阿竹活化的规律,每次补充完生机三天左右,活化的状态就会逐渐消失,大概四个时辰就会变回原本尸傀的模样。如果期间使用了法力或者过度运动,活化的时间还会减少。
尸傀状态下的阿竹无法交流,也很难表露出情绪,只能跟着命令行动,与寻常尸傀无异。
直到下一次补充生机。
她很自觉地坐起身来,轻覆上他的唇。
她喜欢在这时候紧贴着他,因为这样可以感受到他逐渐回升的体温和缓缓跳动的心跳声,感受她的生命是如何游走在他的四肢百骸,重新将这副枯朽的死躯变成鲜活的『人』。
她热衷于这种带着极强支配感与获得感的仪式,也唯有在这种时候,她才会展现出强烈的喜悦与yu望。这可能无关乎男女情事,而是一种更纯粹的,更本质的,获得并支配的yu望。
这世上有一个人因为她而活着,也只能因为她而活着。
而那个人却也乐于处在这样被支配的位置,并向她展露出自己脆弱而容易操控的一面来。就好像是将自己化作一叶浮萍,随着她意识的波浪而上下起伏。
『我属于你。』他眸中的光彩只映照着她一个人,耳鬓厮磨间的低语像是蛊惑,又好像是情话。『你也属于我,对吗?』
“嗯……”李不缺总是很容易迷失在他那双温柔的眉眼里,然后把脑子丢到九霄云外。
清晨,寒冷的雾气还未散尽,除妖司门口便已来了一位客人。
扫地的杂役放下扫把,准备抬头问来者有何贵干,但看到那个旁若无人地抬着箱子的身影时,有那么一瞬间他以为自己看错了。
“白……白?!”
一看清来者,杂役就惊慌地丢下扫把,立刻冲回司中,大喊着:
“白——!白回来了!”
训练有素的刑探们快速地集结到前院,拔刀包围了李不缺,但一时间竟没有一个人敢先冲上去。
李不缺轻笑了一声。
这欢迎的阵仗还挺大。
她抬眼看向一个方向,那个方向的人立刻往后退上几步。就好像走在这里的不是什么被辞的除妖司刑探,也不是突然出现的逃犯,而是真真正正的鬼差。
她进一步。
包围圈就退一步。
李不缺在包围下照旧波澜不惊地走到了交悬赏的文书处。
文书处官员看到这个熟脸,一时间也愣住,不知该说什么。
那些拿着刀围在身后的刑探们紧紧盯着李不缺的一举一动,只见她抬起箱子的盖板,几颗人头立刻骨碌碌从箱中滚落出来,被放干了血的人头惨白干瘪,眼珠圆瞪着在地上滚了几圈。
腥臭味立刻充满了整个房间。
箱子里面,则堆满了人头,脏污不堪。
刑探们虽也见过许多场面,但像这般骇人的场面,也没几个人能做到面不改色。
有几人没忍住到一边吐了起来。
“柳林街凶杀案,元凶长生教众二十八人到案。”李不缺先开了口,语气平静,跟每一次来交悬赏时一样,听不出任何情绪。
这一句话好似平地惊雷,炸得所有人哑然无声。
不知道谁小声地说了句“我艹”。
鬼差『白』,三日覆灭京城长生教的事情,一日之内传遍了除妖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