糕点还是温热的,似乎刚刚出炉没多久。
端着点心,叶祁忽然觉得许多疑惑就都解释得通了,并十分庆幸自己没掺合进去……
天师不是省油的灯,天师的夫君也不遑多让。他犹记得当年这位竹先生让整个飞云庄陷入幻梦的手段。总之不是他得罪得起的。
叶祁没走出多远,就听到碟子被扔出门外摔碎,然后重重地摔上门的声音。
啧,看来竹先生是没能进门啊。
竹先生确实没能进门,但他能入梦。
梦境里下着很大的雨,李不缺抱着三条小狗躲在漏雨的破屋里,缩成一团。
她睡得迷迷糊糊,说着梦话。
她说,阿竹啊,小狗要怎么养。
她说,她没有钱给小狗买肉吃。
竹山撑着伞,把她连着三只小狗一起搂进怀里。
她冻得哆哆嗦嗦,怀里的小狗却都很暖和。
她说,阿竹,我好想你啊。
他说,我知道。
李不缺醒的时候,眼角的泪痕还没有干。
天也还没有亮。
她睡得很短。
出门一看,昨晚丢在门外的点心已经被收拾掉了。
她有些茫然地坐在门口,望着深蓝色的天空。
在知道柳钰欺骗了她之后,她的心却好像还没有走出他的骗局似的,没有办法跟她的脑子达成共识。
她想到阿竹,依然会觉得他很好。
似乎只有把他们割裂开,李不缺才能给自己混乱的脑子一个合理的答案。要不然她处理不了这么复杂的感情。
天蒙蒙亮的时候,大夫人院子里又闹腾起来,说是大夫人梦惊了,醒来就犯了病,非说婢子们抢走了她的女儿,把她的女儿丢进了河里。
迎春赶忙跑来请李不缺。
恰好李不缺醒着,便去看她。
在看到李不缺之后,大夫人终于不再折腾,扑过来抱着她,沉默地流泪。
不知道为什么,李不缺对她总是格外宽容照顾的,她本人对这种感情也不是很理解——反正她总是无法准确理解自己的感受。
她只知道大夫人高兴的时候她也会有点高兴,大夫人受苦的时候,她就会不高兴。
大家总说陈公情深义重,不弃发妻。即便陈夫人得了疯病多年,陈公也依旧与她相敬如宾。
可李不缺就是觉得不舒服。
大夫人的院子里开着一丛迎春花,就是陈公让栽过来的。陈公说大夫人喜欢迎春花,所以百忙之中还要遣人移栽一丛来。
是啊,夫人的婢女都叫迎春,她怎么会不喜欢迎春花呢?
桃花飞进窗户里,大夫人挽着李不缺的手睡去,梦中喃喃道:“小巧儿……娘永远不离开你……”
安顿好大夫人,李不缺问迎春,大夫人的女儿究竟是怎么死的。
迎春摇了摇头,那都是十几年前的事情了,只有府里的老嬷嬷们知道。
李不缺又寻了大夫人院里的嬷嬷,那嬷嬷也是一问三不知,她也是在大夫人得了疯病之后才到院中服侍的,所以大夫人的事情她们也不比别人知道的多。
“那……院里以前的老嬷嬷呢?”
“好像已经放回乡里去了。”
夫人的女儿夭折,这种看似众所周知的事情,细问起来整个院子居然没有一个人知晓其中细节。
去问了管家,也被含糊过去。
她试着招魂唤魄,但整座府邸无人回应。
原本李不缺对这件事毫无兴趣,但现在,她倒是真想知道究竟发生什么了。
如果沈晏想要查出一件陈年旧案,那么他需要去查人证,问证词,寻找目击者……但如果李不缺想知道些什么,总会更简单。
当夜,管家被一只婴灵爬上了床,他一见那女婴,立刻吓得六神无主,跪在地上磕头,把头磕得流血不止,痛哭流涕。
“二小姐,你别来找我,都是,都是老爷下的命令啊……要怪,也只能怪你长得不像个人……二小姐,老爷那也是没办法……要是把你留下来,别人会说,会说陈家生了个妖怪,大夫人和老爷要如何自处啊……”
小巧儿是个天生白头发白眼睛的普通小姑娘。
她最后的归宿是穿城而过的那条河里。
第二天,陈府流传出闹鬼的传闻,说那个早夭的二小姐的婴灵回来了。
陈管家被吓出了癔症,整天整天地胡言乱语,朝着空气磕头哀求。
陈老爷一边请叶祁和沈晏来调查闹鬼的事情,一边请了道长来府上做法事。
前院的道场布置得相当气派,大鼎中几百支小香与三支大香点染,浓重的烟气熏得有些女眷忍不住流泪。
李不缺端着一盘本应该放在贡品桌上的猪皮冻坐在长廊的栅栏上看热闹。
自从看到陈老爷塞给这些老道们的银票数量,李不缺就已经把江湖道士这个职业放进了自己备用的取款名单上了。
人群中,柳大公子也来凑热闹,只不过比起道场里的热闹,他似乎关注长廊中的陈二小姐更多一点。
道长们叽哩哇啦地做着法事呢,沈晏走到李不缺旁边,把罗盘塞进怀里,很自然地伸手拿了她盘子里的猪皮冻。“那管家得罪你了?”
“没有。”
“那你捉弄他干什么?”
“我就吓了他一次。”李不缺吧唧吧唧地嚼着猪皮冻。“是他自己心里有鬼。”
“心里有鬼?”
这站着的,坐着的,请神的,哪个心里没有鬼。
如果没有鬼,这法事都不会办。
“好吃。”李不缺对猪皮冻给予了极高的评价。
突然间,院中黄袍道长的铜钱剑突然指向了李不缺。
“鬼在此处!”黄袍道长目光如电,看起来还真有那么点抓鬼道长的气派。
所有人的目光也都不约而同地转向了李不缺。
“那婴灵,就在此女子体内!”
“……”李不缺微微地眯起眼睛。“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