轮椅上的公子低眉拍了拍轮椅的扶手,苦笑着说:“只要她不愿,谁能逼迫她呢?况且,就算我想食言,也得有那个能力啊。”
沈晏无言以对。
他不知道这个柳二公子跟小白之间究竟发生过什么,但…他不得不承认,竹山确实了解小白。
这让他感到沮丧。
沈晏早知道自己跟小白这辈子应当是没可能的,可面对这样一个容貌家世性情都难以挑剔的对手,他甚至都没法用自己比他身体健全这种理由来安慰自己,因为这样实在显得有些下作。
“你为何又要骗她说什么缘定前生?”
“女子总要哄着些的,怎么?沈大人不曾哄过女子吗?”
一句话把沈晏噎得满脸涨红。
“抱歉。”竹山又开口道。他神情真诚,丝毫看不出半点坏心思。“某是不是问得有些冒犯?”
沈晏这才终于明白为什么之前跟柳二公子说话总觉得浑身不舒服,那不是错觉,是他确实针对他,句句带刺。
临到走时,竹山不知怎么的,又说了句抱歉。他眼中的愧意一闪而逝,不多,却切实存在。
这让沈晏有些困惑,不知他是因为取笑自己而愧疚,还是因为别的什么。
虽然所有人都不太高兴,但在柳二公子的一意孤行之下,这场婚事依然在有条不紊地进行着。竹山以令人惊叹的统筹能力和效率安排好所有事宜,熟练得就像已经演练过无数遍似的。所有阻碍都被雷霆之势扫清。
从开始筹备到开始婚事只用了半月,这位凭空杀出的柳二公子的能力手腕让所有人瞠目结舌。
哪怕是素来知道弟弟能力的柳钰,亲眼见到竹山不费多少气力就叫那群族老不得不低头的手段,也是惊叹不已。
而那位来历不明的白发姑娘,在禹州半月的行踪则是神龙见首不见尾,几乎没有任何眼线能盯得住她。
与日日盼着成亲的竹山不同,李姑娘就很少表现出什么欢喜的情绪——甚至柳钰就从来没见过她笑。
成亲也好,合帖也罢,她总是一副不咸不淡的表情,看不出对这趟婚事有多高兴,更是半点积极也没有。难道真的就像她说的,她嫁给竹山只是因为竹山钱给得多吗?
于此相对的,是在筹备婚事的百忙之中,竹山依然每日都要变着花样给她送去点心糖果,她全盘照收,但并无任何回礼。
柳钰觉得自家弟弟这副不要钱的倒贴样子实在太丢人了,他这样全心全意地对她好,她却没有半点回应,甚至连一个笑脸都没有,实在有些过分。
竹山却说,她把点心收了说明她很欢喜,这还不足够吗?
『竹弟这辈子完了。』柳钰想。
“阿弟,为兄也不是想阻止你,只是……你是不是该再考虑考虑?婚事没必要定得这么匆忙,忙中易错,或许我们可以多准备一段时日?”
“那可不行。若是过些时日,等她反应过来,不肯嫁我就迟了。”
“……啊?”
在柳钰看来,需要时间冷静一下的明显不是那个冷脸的白发姑娘。
时间过得很快,半月之期转瞬即逝,在几十名绣娘日夜赶工下,婚服几乎是掐着点做完的——实际上柳钰甚至希望她们别这么准时,最好半夜还被老鼠咬坏了得从头开始补。
新娘在本地没有婆家,接亲的地点便安置在竹山所住的别院。按本地习俗,婚礼当日应由新郎官的兄弟在城门口接亲。
柳钰虽极不情愿,但好歹是自己亲弟弟人生第一次大事,再不情愿也得上。
可接亲队伍在城门口等了足足一个时辰,也未见送亲队伍前来。
时过正午,却见穿着红衣的家丁们三三两两地狼狈逃来,为首的踉踉跄跄扑倒在柳大公子的马下,浑身瑟缩,边抹着泪边诉道:“大公子……新,新娘子叫土匪给劫走了!!”
大公子的马险些受惊,他勒住马绳,赶忙问道:“被土匪劫走了?!哪路人马!”
“是下尧山的岭风寨!说是要十万两赎金!!”
柳钰一时慌了神,此时已过正午,花票不过夜,他们需得今日内筹得十五万两现银送往岭风寨。十万两现银,即便是柳家,也是要咬咬牙狠狠地出一波血的。
接亲队伍回府不见新娘子,竹山定要问清缘由的。这消息柳钰不敢轻易告知竹山,怕他气急攻心。
可待他回来告知弟弟新娘被劫之事时,竹山却并非如柳钰想象中那般惊慌急切,而是镇定地叫来送亲的家丁,多次确定了新娘确实被土匪抓走,才叹了口气。
竹山异常平静地对柳钰说:“兄长,且先取来赎银吧,我亲自送去。”
“这怎么能行,你身体不方便……”
“无碍,我心中有数,兄长不必焦急。”
此刻柳府中的客人们似乎比新郎本人急多了,一听说土匪竟嚣张到敢绑柳家的花票,更是躁动不安。
沈晏和老常作为客人,自然也听说了这件事,他们俩比起焦急,更多是好奇。哪里的土匪这么大本事能把李不缺劫走,还能全须全尾地派人过来传话的,不是三头六臂也得是山神地鬼。
角落席中,老常问沈晏:“莫不是恩公突然不想嫁了,找了个借口跑了吧。”
沈晏低头沉吟一会儿。“虽然听起来很离谱,但如果是她……那也很正常。”
不过新娘子本人并未如他们所猜想的那样跑路,而是确确实实地被土匪劫上山了。
土匪们得知柳家要娶亲,早早地埋伏在接亲的必经之路上,待到接亲队伍接上新娘回程,便从树丛中杀出。
柳家的家丁们猝不及防跟土匪们撞了个满怀,几个护院冲上去拼杀,被乱刀砍杀,剩下的家丁们逃的逃躲的躲,只抓到几个活口传话。
土匪头刘牙子本想这一票挣柳家个几千两,豪赚一笔。便跟家丁说要柳家出三千两赎人,话一出口,却听花轿里的新娘道:“才三千两?”
刘牙子头一次见票子嫌自己身价低的,忍不住大笑起来。“那新娘子觉得你自己值多少钱?”
花轿里沉默片刻,答道:“至少……十万两吧。”
土匪头子以为自己听错了。“多少?!”
“十万两。”她重复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