甚至,连长戎初见她时为何会说出那句『此道误你,早日回头』都有了解答。
而这个将她一生都串联起来的谜底,居然如此荒谬又儿戏地出现在她的眼前。
她就是李微言。
然而,即便有如此多的互证,这个结论依然显得过于惊世骇俗。
李不缺吐掉了那块嚼碎的脑子,趴在井口漱口。
她缓缓地依靠着井口坐下来,从怀里掏出几颗冰糖塞进嘴里,然后翻看着自己一直以来进行记录的小册子。
如果她真的是李微言,那她这辈子遭的这些罪究竟算是什么呢?上神下凡来历的劫吗?
真是够轻飘飘的。
哈哈。
不过乐观地想,至少夫君还真的是她夫君。
看着小册子上长戎的名字,李不缺感觉到一股荒谬的可笑。
他那么多次,想要将她杀之而后快,竟不是有什么深仇大恨,只是因为她修魔,“走错了路”,所以要杀她,好让她重新投胎?
而她承受了这么久的仇恨,在真正成为李微言之后,还会存在吗?
甚至说,作为李不缺的这整个人,在成为李微言之后是否还会存在?还是会像做了一场梦一样,变得无足轻重。
会有人记得李不缺吗?
从这位上神的视角来看,她的一切竟都显得这么渺小而可笑了。
在她意识到自己是李微言的那一刻,她能很明显的感觉到有什么东西彻底改变了。
她抬头望向漆黑的夜空,此时此刻,是否仍有无数双眼睛在盯着她?
天上的人在盯着她,或许地下的人,也在盯着她?
她曾在噩梦中见到长戎与魔界中伸出的骨质巨手在争抢她的尸体。当时她全然不理解梦中发生的事情,如今却也豁然开朗了。
天界和魔界在争抢的,是一个有着无限可能的李微言。
所以长戎想让她快点死,攸吾想将她拉入仙门,而魔界那个老头呢,之前天天在梦里催魂似的逼着她杀人,好快点入魔。
他们的所作所为,都有着清楚地缘由。
而时至今日,如果再让她去回答当初长戎的那句『此道误你,早日回头』,她依然会回一句『误你妈』。
我要怎么活,关你们屁事,指指点点教人做事,天上的和地下的都一样不是什么好东西。
阖上册子,李不缺摸黑钻进了禹州的天师庙,在那座塑了金身的天师像前,她终于得以放松下来。
先上一炷香,果不其然又断了。
“我说你,有事没事往人间钻干什么,没受够罪,硬要找罪受吗?苦全让我吃了,你倒是站在这享清闲。”李不缺坐在软垫上,顺手摸了一只供果。
现在好了,她不仅得应付她自己的仇人,还得应付李微言的仇人了。
“你要是还有点良心,能不能给我指条明路。”
神像自然不会回应她,始终沉默。
“破泥像,什么用都没有。”
第二天庙祝起来发现天师像被砸了,大惊失色,立刻报了官。
柳家作为天师庙的供养人,得到消息之后立刻派人去查。甚至高烧刚退的二公子都亲自爬起来赶往了天师庙。
庙祝一把鼻涕一把泪,大声痛骂小贼作孽,砸了神像偷吃供果,必遭报应。
二公子惋惜地摸着被砸坏的神像底座,抬手让身边侍从支了一大笔银票,以供重修神像。庙祝千恩万谢地收下,连连说公子一定会受天师保佑。
小院被烧成废墟,重修起来很是麻烦,烧毁的竹林要挖掉重栽,各种花花草草即便是重新去寻种子和成株,培育起来也相当费劲。门窗需要重新裱糊,墙面也得刷。
原本偏僻安静的院子,如今工人来来往往,很是烦扰。
柳大公子看到这副场面只觉得心中后怕,府中走水竟无人察觉。也是侥幸,火没有蔓延到主屋去,若昨夜风向有变,竹山恐怕就要命丧于此了。
竹山是喜静之人,又是风寒初愈,看着更显憔悴,浑似个死里逃生的病秧子。
身旁的有些焦急的兄长倒比他看起来更像这院子的主人。“你身体又不好,早上还偏要亲自去天师庙做什么。回头我让人再辟处空院子给你,再多给你配几个下人,没有下人看顾着,若是再发生这样的事情该如何是好?”
“我这不是无碍么,兄长无需担忧。况且这院子也不是不能住,只是烧毁了些花草罢了。”
“你心倒是宽,差点没把我给吓死。那些花草你不是平日里最是稀罕,你就不心疼?”
“花草就只是花草而已,再种便是了。兄长,可有找到我夫人的踪迹?”唯有说到夫人时,他才稍有些精神。
“她不是本来就三天两头的不见人影?以她的本事,去哪都不会有事情的。”
“可……如今有贼人盯上她了,我怕……”
柳钰拍了拍他的肩。“竹弟安心,她只要还在禹州,就绝不会出事。”
只怕……她不在禹州啊。
竹山在院中枯坐,失魂落魄地守了一整日,直到日暮时分,工人们已经散去,只剩下狼藉的工地,他仍守在这。
二重身在外搜寻,亦是一无所获。
随着夕阳沉入地底,他的神色越发黯然。
她当真弃他而去了?
不过没事,他可以再找,他每次都能找得到,每次。没事,总会有办法的……
他的手却不自觉地有些发抖,心中越发不安。
他的身体也坐得有些麻木了。
直到深夜,忽然有侍从前来。
“禀公子,二少夫人她现在别院之中,但……带了一个外男前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