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予衡展开宣纸略略一扫:“本督并无闲情雅致过问罪臣的家事。”
易礼秋还欲再说什么,宋予衡直接下了逐客令,陈维施连拉带拽把易礼秋拖了出去,房内瞬间安静了下来。
宋予衡烦躁:“还让不让人吃饭了?”
婢女把饭菜端了上来,五菜一汤,有荤有素,容策舀了一碗鸡汤:“义父,喝碗鸡汤暖暖身子。”
“我已经用过晚膳了。”
容策垂眼,黯然道:“那我自己吃,以往反正都是我一个人用膳的。”
宋予衡捧起面前的鸡汤,容策唇角上扬,执筷给他把汤里的葱姜挑了出来。
在衙门忙了整整一日,没有时间正儿八经的吃饭,容策确实有些饿了,就着满桌淮扬菜吃了两大碗米饭,连带着勾起了宋予衡的食欲,他喝完鸡汤又吃了一个蟹粉狮子头。
宋予衡道:“丁中正是庆王党的人,赵廷石是平王党的人,还未归京就把庆王、平王得罪透了,你在南疆战场上就没有学会半点人情世故?”
容策轻笑:“科举舞弊是皇上御旨钦查的案子,牵连甚广,很难独善其身,不如秉公执法。”
宋予衡眯着眼睛瞧他,烛光明灭中容策斯斯文文喝着鸡汤,他讥讽道:“不知天高地厚。”
“明知不可为而为之不是义父教我的吗?”容策放下青瓷碗,“丁中正受贿二十五万两纹银,赵廷石受贿二十万两,整整四十五万两。
北邙百姓衣不蔽体,食不果腹,易子而食,边关将士有多少不是死在敌人的铁骑之下,而是被冻死饿死在战场上……西秦内忧外患,他们可真敢贪。”
“你看我。”宋予衡捏着他的下巴强迫容策与他对视,“看到了吗?你面前的这个人贪污受贿的可不止四十五万两。
赵廷石今日在府衙地牢中孝敬了我十万两白银,我才勉为其难的帮他杀人灭口。”
“若他白日给的银钱够多,本督可不敢保证殿下是否还能安然结案,殿下慈悲为怀,忧国忧民,是不是下一个要治本督的罪?”
“父债子偿,你有我,我替你慢慢还。”容策伸手覆在他的手背上慢慢收紧,宋予衡眼底的冷意散去,心头一颤。
有时宋予衡希望他的然思可以长成端方雅正的谦谦君子,有时他又很害怕,他害怕从容策眼中看到肮脏不堪的自己,那是他固守的最后一分尊严。
容策捧着宋予衡的手捂在掌心:“手这么凉,也不知添衣。”
方才的剑拔弩张顷刻间烟消云散,容策命人撤下残羹冷炙,再三告诫厨娘以后若是给他单独备饭一菜一汤即可,五菜一汤太过奢侈浪费。
宋予衡冷眼旁观,他昨日早已见识到了长陵王殿下的节俭,特意让人把膳食减了又减,没想到他还蹬鼻子上脸了。
宋予衡拢了拢要掉不掉的宽袍,沓着的布鞋在屋里转悠了一圈不知在想什么,容策端着热水进屋时便看他光着脚正盯着案头的糖葫芦发呆。
“这是义父给我买的?”糖葫芦表面的糖融化了大半,容策用帕子包住竹签拿起来咬了一口,“真甜。”
宋予衡冷冷道:“你大概是味觉出了毛病,明日让湘君给你扎两针。”
“你怎么忽然想起来给我买糖葫芦了?”
宋予衡目光躲闪:“谁说是给你买的?是山鬼买给湘君的。”
容策笑笑,贴心道:“这串我已经吃了,明日再买一串补给湘君。”
容策只吃了两颗宋予衡便抢了过来顺着窗户丢了出去:“小孩子才喜欢吃这东西,你都这么大人了,别吃了。”
好不容易给然思买次糖葫芦竟然搞成这幅样子,糖全部都化了,细细想来,然思实在是太好哄了,他当年只用了这么一串糖葫芦轻轻松松的就把他骗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