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还想长待?”夏霖不自觉提高了音量。
“呃……我觉得直接买会比租划算。”曹宇青有理有据。
“那你的存哪儿啊,存放不要钱吗?”夏霖解释自己和乔光的板子是出于“人情”的免费寄存,不是常规操作。
而今非昔比,曹宇青也不好意思开口说存夏霖那里,索性忍痛认栽,朝一个随便一指:“租这个吧。”
夏霖松了口气。她知道曹宇青对金钱的敏感,也清楚这种小亏会让他觉得耻辱。
如果他能吃一堑长一智,从此放下过往,开启自己的新人生,实在是双赢的好事。
来到老地方,夏霖和乔光习以为常地做热身,曹宇青也跟着他们的节奏,还时刻观察着二人的反应。
但入水后,曹宇青则“很有眼力见”地跟在他们后面。
虽然来之前做了不少功课,也听夏霖交代了安全事项,但毕竟没有实操过,曹宇青心里难免犯怵。
但夏霖下了水,就已经不再关注曹宇青了。她清楚曹宇青的学习能力,也知道他的谨慎不至于让他面临什么危险。
虽然技术还是不比乔光,但夏霖也已经不是新手。和乔光两个人在海上旋转、舞动,好似两只快活的小龙。
而曹宇青就比较狼狈了。摔了不知道多少次才能站稳,更别提其他技术调整。
“哈哈哈!”海上时不时响起悦耳的笑声,但因为出自夏霖,所以曹宇青心情复杂。
以前,这些笑声是自己制造的。现在,仍然是自己。
但自己不再是占据主动的那个,更不是从容的一方。
曹宇青也自嘲地笑了笑。
是啊,什么都变了。自己不再是能引领她的人,更不再是她需要的人。而这一切,都是自己的咎由自取。
曹宇青想过很多如果:如果自己当初没有刻意促成夏霖被孤立的氛围、如果当时没有把自己打造成一个苦哈哈的奉献者去伤害她、如果自己第一次到海舍的时候直抒胸臆说自己爱她……很多事情,是不是就不一样了?
一切假设,都无从比对。曹宇青只知道,一切都回不去了。自己不会改变,对方亦然。
只不过……
“哈哈!你还是个旱鸭子!”岸边传来一阵快门声。
海上的三人齐齐望去,见高景向穿着一条淡橙色连衣裙,对着举在面前的手机一阵嘲讽。
不用问,也知道她说的是谁。
“我还以为你是想露一手挽尊,竟然就这点水平。你到底干嘛来了?”高景向继续问。
夏霖和乔光一对视,心说眼前这位应该就是通风报信的罪魁祸首。
“是我跟他说的,”高景向收了手机,拢起手冲夏霖喊,“我让他帮我了个小忙,这算报酬。没影响你吧?影响的话,下次就不干了。”
夏霖清楚高景向的为人,知道她不至于踩红线。而且就算她不报信,依曹宇青的性子,也总会打她个措手不及,索性大方一摆手:“不影响!”
“那好!为了表达我的歉意,待会儿我把你的英姿和曹宇青的丑照都转给你。”高景向对着屏幕点着什么。
夏霖投给乔光一个疑问的眼神。
“她就这样,你别理她就行了。现在好多了,以前可是完全没分寸。”乔光一副过来人的模样,好言相劝着。
“哈哈哈!你也太菜了吧!”高景向回顾着手机里的视频,嘲讽得更加大声。
曹宇青抱着板子喊道:“你行你上!”
“那你不是更没面子了?而且不管我行不行,也不影响你不行。”
乔光和夏霖都噗嗤笑出了声。
一通闹腾过后,高景向回了海舍,三人也回冲浪店捯饬利索,然后各干个的去了。
曹宇青回海舍准备工作,却被高景向拦个正着。
“你再帮我个忙呗,还是老规矩。”高景向开门见山。
“还跟你那妹妹有关?”曹宇青叹了口气,“上次我在校门口杵了半天才找到她,然后又鬼鬼祟祟录了那段视频。你想知道家人近况,自己去看不就行了?反正你现在闲着也是闲着。”
“这你就别管了。”高景向的表情不可控地走向凝重,然后又强打精神,变得跟没事人一样,“倒是你,其实已经放弃了吧,那还来干什么呢?”
这次轮到曹宇青面色铁青:“我也……说不好。大概是想找找方向吧。”
高景向无言。她知道,眼前这人也在经历变化带来的震痛。
“实在不行就算了。反正我也不是时时刻刻关心夏霖的动向,保不齐有遗漏。你什么时候顺便,就那时候再说吧。”
“这种事,会有‘顺便’吗?”曹宇青无情吐槽。
“反正交给你了。”高景向拍了一下他的肩膀,还不动声色往下使劲压了压。
曹宇青皱了下眉,就继续上楼了。
“你也不怕他被人逮起来。”马萧远瞥了她一眼。
“怕什么,大不了我去把他捞出来。都是我亲妈亲爸亲妹妹,这点误会还不是马上解开?”
“是啊,都是你亲爸亲妈亲妹妹,你亲自去看看又能怎样?”马萧远直盯着屏幕操作着。
“他不懂,你也不懂么?”
“我是不懂。怎么一个爸爸爱、妈妈宠、妹妹崇拜的人,能跟家人闹成这个样子。”
别说马萧远,连高景向自己都说不明白。
高景向的父母对女儿,可谓是捧在手心怕碎了,含在嘴里怕化了。
但不同于把孩子当祖宗养的家庭,高景向的父母非常恩爱。
他们认为,伴侣才是陪自己一辈子的人,而孩子只是在自己身边待一阵子,终要远走高飞。
高景向的父亲姓高,母亲姓向。而“景向”通“景响”,意为“如影随形”。
自己的名字,寄托着父母的深厚感情。这一点,令高景向引以为豪,儿时经常得意炫耀。
直到妹妹出生。
妹妹随母亲,姓向,而且有“属于自己”的名字。
高景向小时候,经常被父母鼓励“独立”、“坚强”。但对妹妹,父母却没有那样强的原则。
尽管父母从得知妹妹的存在开始,就跟高景向百般强调“不偏不倚”、“多了个爱你的家人”,但高景向认为,根本不是这么回事。
妹妹还小的时候,父母劳心费力、多花精力在妹妹身上,也就罢了。
可随着妹妹逐渐长大,高景向想做一个好姐姐,想让妹妹变得强大,便用儿时父母教育自己的方式来引导她,却被父母百般阻挠。
“景向,妹妹还小呢。”
“景向,她和你不一样。”
“景向,来来来,别逗她了,过来帮爸爸妈妈个忙。”
虽然父母不曾呵斥她,更不曾在姐妹有矛盾的时候,偏袒任何一方。
但高景向觉得,自己在这个家越来越多余。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她开始不过问家里的事。
尽管她总是自立自强、从小就不让大人操心,但父母还是察觉到了异常。
可在她“我得努力”、“我要实现目标”、“不能松懈”的坚持下,父母也不再有什么疑问。
随着不断升学,家里的氛围彻底变了。
父母总是和妹妹围在一起。
只要有妹妹在场,高景向就自觉回屋,不断练习自己的画技。
画画,让高景向坠入充满无限可能的缤纷线条,解救她于疏离的现实生活。
在父母心中,她依然是那个“好孩子”。在妹妹心中,她依然是那个“无所不能的姐姐”。
但在高景向心中,自己早已是这个家可有可无的人。
于是本科期间,高景向就赚够了留学的钱,想“彻底离开”几年。
这次回国,也是直奔发小的海舍,甚至没让父母知道她回来了。
逢年过节和家人的简单交流,当然还是少不了。
但从初高中开始,高景向就习惯了“拒人千里”。
每次都笑嘻嘻地用“还有事”、“要早休息”、“来电话了”等借口,恰到好处地结束对话。
对此,父母早已习惯,自然没有疑问,直到现在都没有。
他们很自豪有一个“自食其力”、“能力卓越”的大女儿,哪怕不在身边,逢人提起时,也总挂在嘴边。
“很多事,一旦习惯了,就不会改变了。”高景向自言自语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