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岁轻飘飘的一个字,让所有谏言戛然而止。
他慢条斯理地把玩着腰间玉佩,温声唤道:“丞相以为如何?”
苏涣出列时狠狠剜了时岁一眼,躬身道:“臣以为,江山社稷重器,当择贤而立。至于血脉……”他忽然冷笑,“若血脉当真能造福黎民百姓,江南也不会有易子而食了。”
“说的好。”时岁抚掌轻笑,“明日朕便与陛下去宗亲里挑个聪慧的。”
顿了顿,又补上一句:“就劳丞相当太傅了。”
苏涣袖中的手攥得咯咯作响。
这狐狸精是打算让他既当丞相又当奶娘?
“摄政王僭越!”御史大夫突然扑到御阶前,“陛下尚未决断,王爷怎能越俎代庖。”
时岁闻言,漫不经心地侧首望向龙椅。
“陛下~”他尾音拖得绵长,指尖轻轻点着案几,“臣的决断……”
凤眸微挑,满朝文武都屏住了呼吸。
“不好吗?”
“朕觉得……”
沈清让目光扫过跪伏的御史大夫,忽然轻笑。
“甚好。”
两个字,掷地有声。
御史大夫猛地抬头,正对上时岁含笑的眼眸。
那笑意未达眼底,冷得让他浑身一颤。
首次早朝就这么马马虎虎的过去了。
下了朝,时岁斜倚在案旁,指尖点着奏折上某处朱批:“这位巡抚明里弹劾知县,实则是想腾出位置安插自己门生。”
他忽然执起沈清让的手,引着朱笔在折尾批道:“着吏部核查。”
沈清让学得极快,到晚间时分竟真批完了小山似的奏章。
时岁望着他专注的侧脸,烛光为那轮廓镀上柔和的边,连蹙眉时额间的小褶都显得格外可爱。
他本可以像从前那样代君批红,将这人养成笼中金雀。
但真正的爱,是甘为阶梯。
让他的帝王踩着权臣的脊背,成长为真正的天下共主。
用完晚膳,沈清让斜倚在软榻上翻阅《资治通鉴》,眉宇间还凝着日间朝务的倦意。
时岁剥着橘子,在他身边坐下。
“太宗这段……”沈清让忽然指着一处皱眉。
“嗯?”时岁将橘瓣递到他唇边,顺势瞥了眼,“这里魏征谏得妙。”
指尖在“兼听则明”四字上点了点:“就像今早那帮老顽固,话虽难听,倒也有几分道理。”
沈清让咬住橘瓣时,唇不经意擦过时岁指尖。两人俱是一怔,又同时别开脸笑了。
光阴似箭,转眼已过了月余。
时岁暗中观察许久,沈清让如今已能独当一面,唯有那些老狐狸九曲十八弯的奏折还需他提点。
这日沈清让要与几位重臣议事,时岁正欲同往,却被一把按回榻上。
“朕……”沈清让耳尖泛红,“想自己试试。”
时岁眉梢一挑,坏心眼的凑近:“陛下若喊声‘哥哥’,臣便应允。”
沈清让望着眼前近在咫尺的昳丽容颜,喉结不自觉地滚动了一下。他心知即便不唤这声,时岁最终也会放行。
可这人月余来的悉心教导,连批阅奏折时该用几分力道都手把手示范,比当年父亲教他执笔时还要细致耐心。
“哥……哥哥。”
短短两个音节,却像是从齿缝里挤出来的。话音未落,沈清让整张脸都烧了起来,连脖颈都泛起薄红。
时岁彻底怔住了。他本已准备好迎接熟悉的拒绝,盘算着该如何借机讨个缠绵的吻。
却猝不及防被这声“哥哥”击中心扉。
两人呼吸交错。时岁忽然发现,自己竟比想象中更贪恋这个称呼。
或许是因他自幼便是家中幺儿,如今遇见只小他四个月的沈清让,却莫名生出满腔保护欲。
“还有呢?”时岁眼睛一亮,又往前凑了凑,“陛下之前发烧时,可是唤臣‘美人哥哥’……”
话音未落,沈清让已霍然起身,月白锦衣在转身时掀起一阵风。
时岁慌忙追上去,却被“砰”地关在御书房外。
“陛下——”他拍着门板,“那声‘哥哥’叫得可好听了,再唤一声?”
门内传来沈清让恼羞成怒的声音:“滚!”
时岁摇头轻笑,远远望见几位大臣的身影已至廊下,心知沈清让没两个时辰是脱不开身了。
“见过皇后娘娘。”
几位重臣恭敬行礼,这新称呼让时岁愉悦地眯起眼。
这可是他前些日子特意让礼部改的懿旨,可比冷冰冰的“摄政王”动听多了。
目送大臣们进入御书房,时岁抬眸望了望天色。阳光正好,是品茶的好时辰。
“来人。”他随手将折扇转了个花,“去丞相府。”
苏涣那厮新得的君山银针,合该孝敬给皇后尝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