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臣先林成许一步,焦急道:“怎么了?到底怎么了?”
大夫四处看了一眼,皱眉怂了怂鼻子,看到了罂粟壳,脸色一僵,“你们竟还给他吃那些药!”
两个人吓了一跳。林成许摇头,“尚未吃过。”
“那便好……”大夫闻言缓和了脸色,看着床上可以说是昏死过去的人,站起身,叹了口气,“唉……”
两人皆被他急得够呛,大夫望着窗外的夜景缓缓开口,“他活不过三个月了。”
床榻上的人恰在此时迷迷糊糊睁开眼,咳了一声,又突然剧烈咳嗽起来。林成许刚要上前,又被将臣抢先。
“小美人儿你终于醒了,渴不渴?饿不饿?可想我没?”
祁承:“……?”
林成许:“……”
大夫:“。”
大夫把将臣拎到一边,严肃地看着祁承,“你的肺病如此之重少不了你这些年吃的药。公子,如若你还想多活几月,断不可再吃那些药了,再找个地方好生将养,最好不要再出门行走。”
祁承闻言蹙了蹙眉,摆摆手,一副无大所谓的模样,“甚好甚好,三月足够打一口棺材了。”
屋子里的氛围顺势压抑下来。林成许握紧腰间的佩剑,默了默,看向祁承,“公子,那你便在此处好生休养,我自己去。”
“小许公子定要抛下我?”祁承可怜兮兮地朝他眨眨眼,右眼上的痣一闪一闪,掩住嘴又咳了两声。
将臣凑过来,“小许公子?公子,你为何不叫我小臣公子?可是嫌我名字不好听?那你挑个字赐给我,可好可好?”
林成许皱起眉,抬步走向病恹恹的人床旁,望着那双漂亮的猩红色眸子,抿唇,“公子,事情固然重要,但你的性命更是重中之重,信我。”
清冷的声音坚定不移,祁承愣了愣,旋即凑近他,看着那双黑眸,“小许公子这般……”
他又捂住胸口,一脸痛心疾首的模样,“看得我好生心疼。罢了,都退下吧,我要休息了。”
大夫留下了几味调养的药就被将臣护送回去了,屋子内只剩下一黑一白两人。
林成许正在熬药,垂眸看着咕嘟着的药,有些愣神。
三个月……
他又看向床榻上闭目养神的人,有些不明他为何知晓自己只剩三月也不害怕,蹙了蹙眉,林成许继续着手熬药。
今日是他错了。当时一推门见人不在他就慌忙去寻,可整整找了一下午也没寻到,还听到了连家被灭门的消息,给二皇子去了信后便继续找。
恰巧路过青楼时,听见门口的人讨论着今日来了个漂亮的白发少年,才知晓他原来是在青楼。
那……他去青楼并不是为了姑娘,而是为了给他寻剑谱?
小林侍卫简直要愧疚死,他竟那般将人在心中诟病,此刻想死的心都有了。
或许是过久了刀尖舔血的日子,听见人死死活活他都已习惯,且毫无波澜,况且……他定还留了后手。
药熬好了,味道很冲,林成许照常放进了几块糖。祁承看见,无奈地抿了下唇。
他在被子下搭上自己的脉,微不可察扬了扬眼尾,见人过来,自己强撑着发抖的手坐起身,张嘴。
这次小林侍卫没有犹豫,垂眸吹凉了药喂到人嘴里,“公子……我明日便送你回明都吧。”
药差点一口将人呛死。祁承皱眉咳了一声,把药推到一边,嘴里那口也顺势吐了回去,反手将人拽到床榻上,扯过被子盖在他们身上。
林成许怔住,想挣扎,又觉得他这般做有他这般做的道理,也感受到了握着自己手腕发抖的手,便没再动。
祁承挑眉看着他,“你可知那药里加了什么?”
“…什么?”
“附子,若是我喝了他这药半月,我便也死到临头了。”
林成许反应过来,隔着被子看了一眼放罂粟壳的方向,摸到腰间的剑,“他要杀你?将臣与那大夫?”
祁承歪了歪头,“只是大夫,将臣是盛郁哥哥手下的人,可信。”
“明日便找那大夫来告予他我病情加重,不剩几日了,盛不逢自然不会再来追杀我们。小许公子,出门在外光靠这个可不行。”
冰凉细腻的手覆上温热的手,握着那只手攥了攥剑柄,又挑眉,看着泛红的脸,将自己的白发捋到一边,顺势敲了敲人的额头,“要靠这里。”
林成许别过头不敢看那双漂亮眼睛,黑发摊开露出通红的耳朵,他抿唇,“公子聪慧,我自是不及……可否将我放开?”
祁承摇了摇头,顺势躺在他身侧,捞过他的胳膊枕上,“我这风寒便是冻的,你身上热乎,借我靠靠吧大方的小许公子,这是惩罚,你自己要的,不可反悔。”
密闭空间内,他身上的药香味林成许闻得清清楚楚,还有靠近自己冰凉的触感,无不让人心跳加速。
……他的声音,有些哑却也压不住好听。
“连家……是你做的?”
半晌,稳下心跳,林成许问道。
祁承闭着眼点了点头,知道他能猜到也并不意外,捂着嘴打了个哈欠,“连术杀了我哥哥,这仇我必须要报,此事不必告诉盛郁哥哥,你若敢说我将你也杀了。”
讲真,林成许一点没怕。
“你瞒他们定是有你的理由,只是……我们同行,我得护着你。公子,传闻你身边那个”
镶嵌着黑宝石的匕首横在脖颈处。林成许噤了声,微微扭头看向一旁毫无睡意眉眼冷冽的人,“那我不说了。”
“知晓越少对你来说越安全,再搅我的觉我就把你的马吃了。”
林成许:“……”
祁承又抬手,摸到床榻里面的旧册子塞进人胸前的衣裳内襟里,拍了拍,“好生学学,这是沈哥哥特意要我寻来的。”
林成许垂眸看着还在自己胸前的手,小声应了一声,慢吞吞将手拂了下去。
“真是心寒,我千里迢迢为公子寻剑谱,你倒好,扯着我便是一顿教训,再敢那般说我,我咳死自己。”
林成许:“……”
哪家少爷威胁人这般…可爱的。
莫名的,林成许觉得祁承很有趣,他应了一声,又道了声歉。
祁承闭着眼含糊了一声,“嗯…”
半个时辰后,小林侍卫实在遭不住,动了动发麻的胳膊。见人没醒,才慢慢抽回胳膊,却不想这人又搂着自己靠了上来。
鼻尖触碰到一起,他慌忙地往后躲,脸上的热意愈发明显,心跳声在寂静的夜里也同样,都震耳朵。
这个角度,那颗痣完全露出来,就在右眼上,是棕色的……
这还是小林侍卫第一次这样看一个人。他以往都是和佩剑一起睡,还从未与人同塌过,除了胳膊有些麻,其他真的没有什么不适……
见他这幅游刃有余的样子,应当是用脉象骗了那大夫。
手就在自己身边,林成许看了一眼,找准手腕处将三指覆了上去。
……确是如此,现如今脉象极为稳定,比刚见面时还要好些。
慢慢收回手后,终于,在雨又淅淅沥沥下起来时,小林侍卫才睡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