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转移注意力,他结结巴巴地说:
“我……我其实也很努力的,我真没顾正晨说的那般摆,好多时候,我需要做大量的练习才敢参加比赛……我的脸,没那么,魔幻……”
夏远山也为刚刚的对视怦然心动,她正想来个相视而笑,可下一瞬却对上一面墙,搞得她对着墙壁傻笑。
正为这智障微笑尴尬不已时,就听江离离在说话。
虽然江离离说得磕巴,可夏远山却听不出他的紧张。
相反,她甚至听出一丝幽怨,好似非常不满世人忽视他的勤恳、而只在意他的容貌。
夏远山瞬间联想到江离离的“黑化”倾向,暗忖,他莫不是因为长期处于这种忽视之下,才“另辟蹊径”,要通过非常规手段来赢得他人注意?
如此想来,她便安慰道:
“我知道,你的美丽不但给你带来关注和好意,也给你招来了很多期望和压力。他们强塞给你各种任务,但你从没逃避,你非常非常努力,去做到最好,甚至还完成了远远超出你的能力之外的事。”
就在江离离愣怔的片当,夏远山继续说:
“不让他人失望是一件很累的事,而你始终咬着牙,不令他人失望。我觉得你很厉害,同时还有些心疼……”
因着个人习惯,她在安慰人时会触碰对方,于是夏远山轻轻捏着男子的袖口,力道微弱,甚至能忽略不计,但敏感如江离离却觉得那小动作可以推动他往后的人生齿轮。
江离离突然眼眶一酸。
过去二十多年里,从来没有人看到过这些,那些人只是把目光停在他的脸上,对他的长相赞不绝口,对他的自主视而不见。
好似他不是拥有喜怒哀乐的人,只是顶着“美丽”行走人间的展架。
被物化、被符号化的体验是非常恐怖的,就像人们看到乐子人的哭会发笑、看到智者抖机灵会陷入沉思、看到病人会心生怜悯……
可事实上,乐子人是真的悲伤、智者是真心想获得笑声、病人也厌弃那高高在上的同情。
无人在意他们的想法,因为他们只是符号。
江离离就被符号化了,他成了美丽的代名词。
他只是一个美丽的人形展架,一个没有自主、没有思想、一眼望到底的符号……
一提到他,人们就会了然道:江离离啊,我知道,就是长得很好看的那个。
文字的力量真是不容小觑,这“长得很好看”这五个字,居然可以概括他来历、浓缩他的未来、泯灭他的人性。
所有人都说他是上天的宠儿,在这个看脸的时代里给了他绝美容颜、给了他不可替代的生活资本,无数人羡慕他、嫉妒他,似笑非笑地说他是人生赢家。
无人看出他被美丽绑架、折磨,也没有人承认他的失败与狼狈。
同时他们还按着他的手,让他逆来顺受,让他称颂这美丽刑具。
江离离试图让人们看他第二眼,而不是只停留在美丽的第一印象中。
因为世界那么大、人生那么长,他不甘心一辈子都待在玻璃展柜里,任由他人鉴赏把玩。
于是,他一面填补美丽招来的债款,一面建构实力的大厦。
这是一项艰巨的任务,就像爬山。
同龄人需要爬到半山腰,可因着人们对美好的迷信,他被期望爬到山顶。
如果他半途而废,便是恃宠而骄,可即使他在山顶忍受高原反应,人们也觉得理所应当。
而现在,他需要别人看到他的努力,于是他造天梯,爬到云层上面。
他历经千辛万苦,终于造梯登云。
就在他以为自己终于可以摆脱美丽的恐怖枷锁、迎来他人的另眼相待时,那些人说:
看吧,这就是美丽的无限可能。
美丽,美丽?美丽!
江离离只觉得讽刺!
一次又一次的尝试无果后,他不可避免地患上习得性无助,于是自暴自弃,想着不如“安分守己”。
江离离心想:展架就展架,行尸走肉就行尸走肉,将就一下,这辈子也就过去了。
他被美丽驯服,日复一日、年复一年。
也不知道从何时开始,他习惯顶着美丽的名头活着。
江离离不再是江离离这个人,而是江美人这个社会角色。
就在他以为人生只需要把“美丽”放在“人格”的位置上,美丽又试图占据他的人性——江美人需要做个“杯子”,去承接“宝地主们”的酒水,去承受人们的邪念。
美丽就像赌徒,贪婪而自大,在一次次的开盘下注里,投放越来越庞大的筹码,那债务雪球越滚越大,令他不但砸锅卖铁、还得卖身抵债。
虽然他知道自己也不是一无所获,但对于他而言,失去人格、丧失人性的代价太大了。
江离离决定下场,无论人们说他矫情,还是不识趣。
而就在他被美丽追杀得抱头鼠窜时,有人轻轻拉住他的衣袖……
【你喜欢的,到底是商业符号、社会角色、虚拟人设,还是脚踩深渊、背负山河、头顶星空的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