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帘紧闭透不出一丝光线,或圆润或干瘪的气球散落在四周,其上“珩LOVE宸”的字眼还依稀可辨,燃尽的烛蜡如泪般蜿蜒而下,花香混合着腐败的草木味萦绕鼻尖,满地彩纸诉说着当时的欢乐,宁潇珩抱着肖宸睡过的枕头悄无声息的窝坐其中。
台风如期而至,黑暗统治了广袤天地,深沉的黑云如悬崖边滚落的山石般碾压而下,雨点如凶厉的恶鬼般击打着玻璃,雷声轰鸣嚣张肆虐,海浪扑打滩壁嘲笑着他的无能。
布满红血丝的眼眸暗淡非常,脸颊上的泪痕却是新旧交叠。右掌掌心裹缠着厚厚的纱布,却依旧紧握着一块沾染着暗沉血迹的不成形状铁片。
他依旧身穿着那身沾染尘土污秽不堪的校服,蓝色的裤子在他的蜷缩下向上卷起,凸起的骨节上带着血痂,小腿的布料上布满了星星点点发黑的血迹,裸露的手臂处仅是做了简单消毒处理,但刺鼻的酒精味与血腥味却未引起半点注意。
交了罚款接受了教育,从交管大队的违章处理点被“保释”出来,宁潇珩整个人处于一种浑浑噩噩的状态,他趁父亲的人不注意坐上计程车,甩开他们后独自回到了奶奶给他的房子里。
他蜷缩着,脑海里高铁远去的场景在脑海中不断回放,记忆力太好的他清楚的记得肖宸临走前那个怅然又满足的笑容,记得他被人再次按住,眼睁睁瞪着那辆高铁消失在视野尽头的无助。
情绪上涌,他急促的大口呼吸,不停用手捶打仍是无法缓解胸口的闷痛。却在没有摸到凸起的硬物时醒悟过来,不顾他人再次阻拦跳下月台,趴在锈迹斑斑的轨道中寻找他丢失的至宝。
——那是肖宸答应他的告白时送的项链,是肖宸代表华川出战赢得比赛的奖品,是他拥有的为数不多的肖宸送他的东西。
当找到了那块被碾压成铁片的残缺不全的项链时,他将其紧攥在掌心,笑着哭了。
脚边亮起的手机再一次归于沉寂,宁潇珩固执的再次拨了电话,几分钟过去了,电话再次自动挂断。
备注着“阿宸”的手机后面显示着99+,拨号时间自动跳转成挂断的那一刻,蛛网般碎裂的屏幕如同他此刻的内心,稀碎且无法复原。
台风肆虐,所有的航班停运,即便知道了肖宸坐的哪班列车所去何方也毫无作用。广州作为全国几大交通枢纽之一,根本无人知晓肖宸最终会以何种方式去往世界哪一个角落,他手头唯一剩下的就是肖宸的联系方式。
可是无论他打多少电话,发多少信息,疯狂的指责的道歉的祈求的,全部都石沉大海,即便他有联系方式,也全无用处了。
但他却固执的,一遍又一遍的拨打。漆黑的房间里始终一簇亮光,亮起再熄灭,熄灭再亮起,执著燃着微末的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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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再次回到华川时已是肖宸离开后的第四天,当他出现在华川正门的那一刻依旧吸引了在场绝大部分人的目光。略显宽大的校服却衬得他肩宽腿长,剑锋似的眉乌黑的眼眸,挺拔的鼻梁下惯常平直的唇。
倘若细究下去,会发现他下巴上还留有青色的胡茬,气场更是透着疏离。
他的出现引发了贴吧上的又一次地震,看到他的人暗暗掏出手机告知了其他人。宁潇珩目空一切,回到了久违的班级。
高二(1)班最先发现他的小河豚惊诧的站起身,顿时红了眼眶,“珩哥,你来了。”就连最闹腾的王亮都不忍的撇过脸不看他,班里的气氛十分怪异。
但很快他就知道了原因。
在肖宸被陷害玩弄女生感情的那天,韩序宣布了华川最新修订的分班要求,并通知两天后的考试。而他心不在焉导致了全然未知,肖宸走后他更是连学校都没有来,自是缺席了分班考,成绩垫底。
因此接下来的这个学期他必须按照排名去华川高二排名最后一个班级就读。
宁潇珩得知这个消息没有什么任何的反应,更没有急切的为自己解释的意思,平静的接受了事实。
他在众人的注视中收拾自己的东西,将课本堆成一叠,背起书包抱着书就那么坦荡地走出了被所有人艳羡与高手云集的1班,去了教学楼斜对角,位于2楼的排名全级垫底的16班,而他也成为了自己人生中第一个倒数的第一。
到班后,他坦然地找了张空出来的课桌,全然无视了周围任何人的鄙夷与不屑的目光,就那样安然地收拾自己带来的课本。
上课铃响,任教老师进入教室,圈巡一圈,目光在宁潇珩身上提留了好几秒才挪开。
教学内容都是一致的,只是不同班级会针对学生的水平与接受程度适当调整教学内容、难度与进度。
宁潇珩听了一阵,抽出另一本书开始自习。却夹带出了下面的笔记本,他瞄了一眼,抬起书本的手顿住不动了。
封面上还画着嘻嘻哈哈的漫画人物头像,正龇着大白牙笑得十分欠打,他却一点都笑不出来。手指顺从内心翻开了笔记本,本子上两种笔迹仍彰显着他们之前一起解题,一起讨论的快乐时光。
宁潇珩提笔在上面写了几行,停笔后将笔记本往旁边推了推,等待着那个抬着凳子坐在他身边的人提笔开始解题。
可自始至终,本子上只有他一个人的笔记,他身边也再没了那人的身影。
他突然觉得无趣,猛地合上笔记本,将其揣进书包里,重新拿了一个本子摊开在桌面上,却是愣神了一节课。
“哟这不是我们高二学神、校草宁潇珩嘛?是哪一股风把您吹到了这啊,我们这的庙小可容不下大佛。”
“为了避祸跑这来,可真是委屈了我们堂堂宁家少爷啊。”
“瞧你这话说的,旧风景看惯了总得换个新的,毕竟海市蜃楼真假难辨,就像某些人人虚伪做作,被揭穿了真面目那不得灰溜溜挖个洞把自己埋起来。”
落下最后一个字,宁潇珩这才抬眸看了一眼。
就见三个校服穿得歪七扭八、浑身痞气的少年面露不善,出言嘲讽还假模假样的辩驳,来意毫不掩饰。
“自甘堕落的人最可悲。”宁潇珩以正常的语速说完这句话便低下头不打算理会,手中的笔却被强硬抽走。
“哎呦说你几句还不让了,你跟那退学那小子做了啥事还以为被人不知道呢?他被退学了你也不远了。”
“就是说,不缩着尾巴乖乖听训还敢骂回来,真当自己还是万人迷的校草受人追捧。”
“老大别跟他废话了,这年头当婊子还要立牌坊,你说呢,‘同性恋’。”
最后三个字那人是故意压低了声音在宁潇珩耳边一字一顿说给他听的,目的就是惹怒他让他动手。
只要他刚动手这边的人就绝对不会乖乖挨揍,被降班再触犯校规,宁潇珩就会彻底沦为笑柄。
那人做好了宁潇珩当面一拳挥过来的准备,却不曾想他被斜刺里的手拽住了领子,腰腹撞上了一旁的课桌椅疼得他大叫出声,“王八羔子哪条道上的!这么快就上来巴结姓宁的哈巴狗转世的不成!”
那人边骂边抬头,对上了一双阴沉中夹杂着怒火的眼睛,“是我,你想怎么报复。”
那人一见是赵炎,嘴里的脏话不争气的咽了回去,小声哔哔,“骂他一句怎么了,这几天骂的人多了去了。”
赵炎虽不是什么备受老师关注的高材生,也没有什么显赫惹不得的家世背景,但他交际甚广,基本和每个班的人都能打交道,除非必要大家都不太想和他交恶。
“今天就看在赵哥的面上不和你计较,但你既然来了这个班,是龙你就得给我盘着,是虎你就得给我卧着,以后你的‘好日子’还多着呢!”
放完狠话三人互相吹捧着火速离开,仅剩面色冷漠的赵炎瞪视着安坐在座位上的宁潇珩,将夺到手的笔丢回他桌子上。
转身离开前留了句话,“别自作多情,肖宸的仇我还没跟你算,他们就算想也得等老子报复完。”
赵炎原本是不想管这些破事的,但两人因何出现在这里,彼此都是心知肚明。
在肖宸离开K省的那天早上,他叼着包子在教室里疯狂补作业的时候,桌底下忘记关静音的手机发出响亮的提示音吸引了全班的目光。
他火烧屁股般一口吞了包子,掏出来一看信息来源居然是肖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