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往她年岁小,接待这种事轮不到她,如今山上无人,自然而然落在她手上。
袅袅白雾中,青年捧着茶,面带歉意,“居然忘记向道长介绍自己了,我名赵星来,来自京城,不知道长如何称呼?”
“崔长青。”
“原来是崔道长。实不相瞒,其实我来到广云山,并非是有什么难事,只是想问问道长,是否认得这些的文字?”
青年放下杯子,小心翼翼从怀中掏出一封信,萦绕在她身边的妖气在此刻更为浓郁。
崔长青不动声色地接过信,扫过信上内容后,神色难得透露出几分迷茫。
与其说这是一封信,倒更像是一副古怪的画。
这个时代的写信方式,是右侧起,一个字挨着一个字竖着往下写,到尽头时向左边另起一行。
这封信与这个时代写信方式相同,诡异之处在于,纸上只有整整齐齐排列着的五颜六色的 “一”字,令人眼花缭乱。
赵星来迫不及待追问:“崔道长,若是认得,可以告知我信上内容吗?”
“赵姑娘,你这确定这是一封信吗?”
“确定。”
“我不认识。”
“道长也不认识吗?”
“从未见过。”
陶壶咕噜噜的冒着水汽,和草屋外窃窃私语混作一团,山上得了灵智的动物几乎都聚在这里,时不时地装作路过,从门口迅速往里面瞥一眼。
也有胆大的进了草屋,与麋鹿般自己找了个位置盘下,好奇地打量着山外来客。
更有甚者化成人形坐在崔长青的肩膀上,穿着的羽衣还泛有樱桃味的酒气,赵星来是寻常人,只能看见崔长青和鸟雀姿态亲昵,看不见它们的人形。
爱凑热闹是每一个动物的本性。
崔长青没有驱赶。
赵星来黯然的视线落在崔长青的肩膀上,对上麻雀打量的眼神,微微颔首,露出一抹友好的笑。
“广云山上的鸟雀似乎也通人性。”
“其实是一群捣蛋鬼。”
“鸟雀虫兽,生来顽皮。”
崔长青淡淡一笑,不置可否,她感受着信上的妖气,若有所思,“赵姑娘,信是从什么地方得来的?或许线索就在里面。”
赵星来的目光顺着崔长青的视线落在信上,“信是朋友留给我的,只是我很长时间没有见过她,不知她是否还活着,如今又在什么地方。”
崔长青双目柔和,能轻而易举地打消赵星来的警惕,使她娓娓道来。
“实不相瞒,我打算在今年秋日参加科考,老师担心我读坏脑子,建议我趁着春光好多踏踏青,走动走动,我向来听从她的话。”
“所以我与这位朋友,是在开封城外的一座野山上偶然相识的。”
“她住在山上的茅屋中,自称是普通百姓,以山为生,对一草一木如数家珍,我赞叹她对万物一点而通的聪慧。她没有读过书,所以敬仰我的才华。”
“我们一见如故,那段时间我每日都会去找她。”
“半个月后,她突然没了踪迹,经常写字的桌子上只留下这样一封信,我不知道是不是给我的,但我拿起这封信后,茅屋也消失了,一切像是我做的梦般。我问过山下的百姓,她们都说山上从来都没有人居住,也没有出现过什么茅草屋。”
“我那个时候才明白,这是撞上妖怪了。”
赵星来顿了顿,接着道:“说出来也不怕道长笑话,她是妖,我是人,按理说我应该感到害怕并忘记这件事,当做一切都没发生过。可毕竟朋友一场,我很挂心她去了何处,是否安全,所以踏遍道观和佛寺,想找一个能读懂信的人。”
崔长青心头一动。
“赵姑娘走了多少道观和佛寺?”
“说来惭愧,五个月里,也只走了几十处。起初病急乱投医,只要是道观和佛寺都会进去问一问,碰壁次数多了,也就明白能帮我的不会是一些凡夫俗子,便只挑有修为之人的道观和佛寺。”
“赵姑娘是重情重义之人。”
崔长青为二人添了茶,道出自己的疑惑:“你又如何确定,这封信是她留下的?”
赵星来面带笑意,与有荣焉,“道长不知,她对颜色的认识浩如烟海,寻常人只能说出青赤黄白黑这种粗略的称呼,在她眼里,黑有上百种黑,白又有上百种白,哪怕是一朵花上的两片花瓣,她也能说出几种不同的颜色称呼。”
“这封信就算不是出自她手,也定然和她的去向有关。”
原来如此。
崔长青在脑海中翻阅自己以往读过的书籍,她大概清楚这书信是什么妖留下来的了。
只是,崔长青怅然道:“赵姑娘,你来晚了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