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在哪家医院?我去陪床,你好好地在家休息。”
“我给你发定位。”
“还有我的指纹解锁不了,你给我说一下房子的密码。”叶之秋心里冷哼一声。
“我给你发。”钱艳内心闪过一丝波澜,之前新换了门锁,一直没想起录入她的指纹。
叶之秋收拾了洗漱包,转身离开了这个一点都不熟悉,也不欢迎自己的家。
医院一念天堂一念地狱,家属用哭声向上天祈求,在最需要唯物主义的地方集满了一群唯心主义的人,怀着最虔诚的心向上天祈祷。
医院是叶之秋一直不愿意再次踏进的地方,在她18岁那年,她在这里失去了她的哥哥,可比悲伤更胜一筹的情绪是前所未有的解脱。
孩子生来无法选择自己的出身,在人生这场游戏里,从一开始就体验到了游戏的规则”不公”。
有的人拥有与生俱来的光环,连她们的啼哭都会有人为她拍手叫好。可大部分人,是无法拥有这些赞扬与关心,伴随她们的多是冷眼,责备与委屈。
那些具有光环的人总会出现在众人的身边,向大家展示着自己幸福,她们不是有意而为之,而是身处荆棘丛里的我们的自救,通过艳羡她们而产生幻想的泡沫,幻想着自己会拥有同样的幸福。
可这终究是泡沫,现实伸出一双双扼住命运的手,轻轻一戳,破灭之后掉入深渊,攀爬不起,因为我们已经见识到了那些身处阳光下的幸福,反复问为什么,回应的也只有无数个失眠的夜晚和数不清的眼泪。
从出生那刻,叶之秋就被忽略,因为家里已经有一个孩子,很凑巧的还是男孩,他的出生让钱艳有了底气,自己在叶家有了依靠,并不是她的能力以及丈夫给的,而是自己生了一个男孩,真正意义上实现了传宗接代,也代表着自己在叶家站稳脚跟。
而叶之秋的出生是不被期待的,意外的怀孕,意外的降临,意外的是一个女孩子。
所以从出生钱艳就把叶之秋丢给月嫂带,到五岁就送去舞蹈寄宿学校。
而父亲呢,叶之秋的父亲是一名大学教授,寒门出贵子,从一间破旧的茅草屋到苏城大学的教授,他实现了阶级的飞跃,做到了思想的自由,可他没有婚姻的自由。
研究生一毕业,回到老家过春节,稀里糊涂的就和村长的女儿订婚,一个在中学就辍学的女人,因为接受过村长的资助所以这是代价。想过反抗想过不服从,可捆绑他的是他永远无法跨越的孝。
是他父亲起早贪黑的背影,是他母亲永远都伸不直的指头。
于是他和在城市里的恋人分了手,踏入了伤人伤己的婚姻里。
自己拼了命的努力,想在城市站稳脚跟,想在学术上有造诣,可没有用。没事结了婚就好了,没事生了孩子就好了。
终于儿子出生了,自己解脱了,钱艳终于将自己的重心放在孩子身上,他逃了,逃出了折磨他的家庭,他没日没夜的在学校做研究,因为他不想回家,回到那个反复提醒自己人生污点的地方,无论妻儿。
可有一天,发表了一篇在学术上很有影响的论文,在庆功宴上被灌了一些酒,被同事送回了家,刚回家见到一直没有见到的妻子,血气方刚的年龄,控制不住自己压抑已久的欲望,于是就再一次犯下了“错”,第二天以致之后很久,叶复都后悔不已。
但也因为那天晚上,叶之秋存在了,来的不合时宜,来的始料不及。
当钱艳仍然期待一个小男孩的时候,叶之秋降生了,带着母亲的失望和父亲的缺席,就这样来到了这个世界。
叶之秋在成长的过程中见过父亲的次数屈指可数,因为自己是他人生的污点,是他作为男人最伤自尊的存在。
(把所有的错,全部都推在家人身上,恶心)
“爸,你好点了吗?”叶之秋来到病房,看着在记忆里未留下什么痕迹的父亲。
“之秋你回来了,我说让你妈别叫你回来,可她还是叫你回来了。”叶复一脸歉意地看着叶之秋。
“我应该回来的。”叶之秋没有拆穿对方,因为在昨天接听钱艳电话的时候,明显听到了叶复在一旁咳嗽的声音。
“女儿好呀,幸好当时生了两个。”叶复逃避了这么多年,似乎在此刻得到了释怀。
叶之秋不语,忽略了对方的感慨,在旁边收拾着东西,她不想和自己的父亲有过多的交流。
因为她不知道怎么和他交流,父亲似乎是一个特别亲密的词语,在中国大多数人的思想里,父亲是组成小家必不可少的一部分。
可在大部分的家庭里,父亲的存在也没有什么意义,他们会缺席任何一次成长与陪伴,可是他们又会突然出现,在以父亲的名义进行思想的控制的时候,再预设一条结婚生子的道路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