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
“当年的事,你也是知道的,现在竟然连姜先生的名字都不敢叫出口了吗?”岳新咄咄逼人的质问,在这个秋意瑟瑟的日子,让石景汗如雨下。
阿庑宫的图纸是姜之望一手所绘,甚至呈给了皇帝陛下亲阅,所有看过那套图纸的工匠都知道,那套图纸有一个致命的问题。
没有考虑排水。
但那可是姜之望啊,谁敢说他一个不字,何况陛下已经朱批,表明这图纸没有问题,这样大的问题,众人也只能默默咽下,五年来,闭口不谈一个字。
阿庑宫,本就是一座不应该成的宫殿,不然众臣当年也不会极力阻挠它,以至于今年才开始修建,以至于现在只打了土基。
如果按照正常的进度,现在正是要建排水涵洞和各处明暗渠的时候。
那日,裴湛自称能将图纸还原,起初,岳新是不信的,但是随着他的下笔如神,他惊觉了一件事,有这般功力的,在建筑一道,想必不是说说那么简单,图纸有问题,他也一定能看出来。
石景也是想到了这一点,“所以,大人,当初答应他三个要求,不是为了图纸,而是为了堵他的嘴。”
石景此刻,手有些发抖,汗水早已濡湿了后背,“所以李洲同之死是假,您是要……”他做了一个抹脖子的动作。
“那一队徭役,确实死于非命了。”
岳新指了指手中的书册,点了点,“你来看,此乃令史①的验状②。”
他站到岳新的旁边,稍微一低头便看见了那份结状,上面清楚地写着:八月廿六,死者三百又二十七人,“遍身发小疱,作青黑色,眼睛耸出,舌上生小刺疱绽出,口唇破裂,两耳胀大,腹肚膨胀,粪门胀绽,十指甲青黑,是为剧毒”③。
“所以这裴湛也并非无辜,这么多人,只有他活下来了,确实可疑。”
岳新挥挥手,让他拿去了,只是在石景出门的时候,自语到:“原来你也是这么想的。”
石景回头,“大人,您说什么?”
回应他的只是良久的沉默。
因为石景不知道的是,压在那结状之下,另有一份名录,是此次征召的徭役,上面是三百三十人。
“我说,这夜的雨是不会停了。”他抬头仰望,看向那深邃漆黑的夜空,望向远处的南山。
而南山的林里。
一声惊雷爆开,闪电像是天的裂纹,势要将天扯个粉碎,轰隆声催促着更急更密的雨点,一阵阵地砸落。
有一个人在山林间,仓皇逃窜,雷长了眼般,直直劈向他脚下的路,但是他顾不得这些。
因为,后有追兵。
“站住,哪里跑!你跑不掉的!”
追兵的脚步声近了,他只好铆足了劲跑,呼吸一声重似一声,臂膀被树枝擦伤,他得跑,鞋子被泥水浸湿,他得跑。
“轰隆——”又是一道惊雷,照亮了他的周围。
“他在那里!”一个人看见了他。
他们四散围了过来,渐渐成了一个小圈。
眼见就要收拢。
他的心提到了嗓子眼,有人伸手,将他拽进了一片密林之中。
“人呢?”追他的人很是疑惑,“怎么又让他给跑了。”愤愤一声,脚步声远了,他们离去了。
他回头,瞬间,浑身血液倒流。
“主……主上……”他跪下,浑身的泥水和血水混合,衣服破烂不堪,匍匐到那男人面前,嘴唇翕动着,双手颤抖,想要去拂去对面男人鞋上的一片落叶。
他的主上如他所愿抬起了脚。
但也并非如他所愿,让他拂去那片枯叶。
那只脚骤然用力,踢向他的胸口。
他看到,主上脚上的那片落叶,随着他的动作而起,落在一片泥污里,那般轻飘飘,那般微不足道。
被这一脚抽去了力气,他挣扎着,想要爬起来,每挣扎一次,嘴角的血就更盛,几乎要染红了他的下颌。
“你可知错?”他的主上以一种温和到近乎诡异的姿态,捏着他的下巴,问他。
“属下知错,放跑了那裴湛。”
他的主上很满意,点头,“很好,陈安得,那你就再毒他一次。既然能毒死三百二十七人,想必他一个人,会更容易吧?”主上虽然戴着面具,但是陈安得知道,他是笑吟吟的。
每一次杀人,他都是笑着,将人折磨死的。
陈安得忽然抬头,啐了他一口血,溅在面具上,显得那面具尤其诡异,陈安得看着他,捂着胸口,缓慢地支起身子,靠在树干上,只是笑。
“陈安得,就凭你,也想犯上?”一个黑衣遮面的女子站旁边,颇有狐假虎威之势。
“我叫王虎,不叫什么陈安得。”王虎又吐了一口血,“咳咳,你陈雨,不过也是他手底下的一条狗罢了,有什么资格教训我?咳咳,”他摸了一把嘴上的血,“今日之我,多半也有你的功劳吧。”
“主上,让我杀了这叛徒。”陈雨请命。
王虎瞬间暴起,欺身而上,一把匕首闪着幽幽的寒光,横在被称作主上的人的脖颈上,“您不如就跟我一起下地狱吧,主上。”他的声音淬着毒一般,冷得令人发颤,是蛇吐着信子,游走的危险。
然而,他还没有机会说第二句话,已经被一股力量飞弹出去,撞在一棵千年老树上。
王虎垂下头,吐了一口血,颇有些自嘲道,“甚好,甚好,不死在我的刀下,”刚才那一击,震碎了他的五脏六腑,他又从口中咳出一口血来,“咳咳,来日,你必死于千万人之手。”
一道闪电,直劈下来,击穿树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