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打量一番妧良人,不紧不慢,语调沉缓地开口:“妧良人,今日想要什么赏赐?”
“妾不过一舞,不敢要什么赏赐。”她答得很是得体,不过妧良人的目的已经达到了,便慢慢退下了。
这一打岔,皇帝的怒气已去了四五分,这时他才想起来一旁的裴湛。
皇帝早已不耐,一旁的江戍得了皇帝的眼色,于是悠悠然站起来,只听见他朝着厅中裴湛道:“你欺君之罪难免,可还有什么要分辩的?”
“有。”他站定,目光坚定地望向皇帝,并与之对视,面上毫无惧色。
一旁的宦官尖声呵斥道:“大胆——竟敢直视陛下。”
皇帝打了个哈欠,摆了摆手,示意宦官退下,“左右是个死人了,让他说。”
“这瓦,比宫窑烧出来的轻了三钱。”言止于此,剩下的留给皇帝去想就好。
而裴湛这一句话在朝臣中则是掀起了轩然大波。
裴湛是阿庑宫的徭役,此事人人知晓,这瓦从何处来,不言而喻。
瓦轻三钱,表明有人偷工减料,但是堇朝律法森严,每一块瓦必刻有制造工匠之名兼有司空印记,一般工匠绝不敢有半分疏忽,不然就是死罪。
下面不会出问题,那只能是上面出了问题。
至于问题在哪,江戍和窦承平都不约而同想到了同一个人。
站得离皇帝最近的那个人,内侍近臣,宦官陈高。
皇帝当初主张建阿庑宫,直接越过了宰相,不与众臣商议,让陈高主理大小事宜。
至于其间他中饱私囊,大多数官员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毕竟,前车之鉴,还是历历在目。
如今,裴湛将这件事摆在了台面上。
宰相窦承平有些喟叹,如果眼前的这个身着褴褛的青年,不知道这么做的后果,他倒是可以笑他一句无知,但是他分明看见了裴湛的眼神,带着几分孤勇和决绝,很明显,他知道自己在做何事。
江戍想到这里,也是一惊,而这背后的一切,这个叫裴湛的少年人能否承担?他有些后悔,他只是想让那少年人做几句分辩,将真的不死药拿出来,却没有想到是这样一个结果。
江戍看向窦承平,事到如今,他自己也是骑虎难下。
窦承平颤颤巍巍地起身,他既没有理会那块筒瓦,也没有想要把事情刨根问底的意思,他只是淡淡地问了句:“裴湛,闹了这么一通,想必不死药还在你手上。”
将一切粉饰太平的方法,就是找一件本来重要,但是又不那么重要的事,转移人们的注意力。
显然,这也是皇帝想要看到的。
给了所有人一个台阶下。
裴湛朝窦相行礼,“确实,只是不在草民手中,寄放在拙荆处。”
“那便叫她替你完成这献药之事吧。”窦相敛袖,从坐席上走下来,与裴湛站在一起,“陛下,不如先将裴湛收押,等其妻来,再做发落也不迟。”
皇帝虽有不满,但还是点了头,毕竟不死药不同于其他的珍宝,若是裴湛出了问题,这丹药就献不成了。
但是事情似乎还有没有结束。
有人却还是挑衅般说到:“窦丞相恐怕是年纪大了,容易忘事,这块瓦怎么办呢?这可是呈上来的贵物。”
本想粉饰太平,但是似乎这件事无法如此轻易地揭过,最后还是妧良人出来说了话。
“不如就赏给妾吧。妾还未曾向陛下讨要赏赐。”妧良人答话。
皇帝笑了一下,“哦,妧良人现在怎么想得起来要赏赐了?朕怎么记得你刚刚不要的。”
她恭恭敬敬向皇帝鞠了一躬,“妾斗胆,替陛下收着这令人不快之物,以后陛下的不快都可以交由妾来保管。”
听见一个绝色美人说着要替你抚平不快,哪个男人不心动,皇帝广袖一挥,便同意了。
妧良人听罢,便安静地退下了。
回去的路上,服侍她的小女奴,十分欢喜,对她说到,“良人生得这样一副好相貌,为何不早早去邀宠呢?”
她只是温柔地抚摸着小女奴的头,“你要知道,有些东西,只有在最关键的时刻拿出来用,才是最有效的。”
“陛下不会生气吗?毕竟昨日陛下发了好大一通脾气呢。”
没有直接回答她,妧良人只是淡淡地说,“回去后备水吧,我要沐浴。”
小女奴瞬间明白了妧良人的意思,陛下不仅不会生气,还会……
她在前方提着灯,心里满是开心,“自家主子终于要承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