窦承平百思不得其解。
看来今日此次面圣,并非商议什么国事,而是为革了他的职。
出宫之后,他坐上马车,对着车夫道:“去白鹤观。”
此时天色不算太晚,但道观依旧幽静清冷,积雪还未清扫干净,只有走人的几条小路被清扫出来,落雪在屋顶汇聚成细流,顺着屋檐涓涓而下,砸在青白色长条石间,已然有了几个小洞,是有些年头了。
还有一处,放着一块旧木,已经糟朽得不成样子了。
一个寺中的小道士,见他望着这块朽木出神,便问他:“这位大人,您为何看着这块朽木呢?过几日,我们就要将它扔掉了。”
“竟然是要扔掉吗?难道不能劈柴了当柴吗?”
小道士双手合十,施以一礼,“施主,这块朽木被雪水浸了,湿了也无法再用作柴火了。”
“窦相在问木头还是在问自己?”九勉子缓步从大殿走出。
“师傅。”小道士行了礼。
“你下去吧。”
“是。”
“我问木也问己。”窦承平对着九勉子,长长地叹了一口气,“没想到我也有廉颇老矣的时候……”
“我观你的脸色不是很好,”他转过身,“你随我来,”他向后院走去,窦承平跟上。
来到一间禅房,九勉子让他坐下,也为自己找了一把椅子,就近坐下,“手伸出来,”他为他搭脉,“你呀,过分操心的命。”
“我知道我命不久矣。”
九勉子正在专心把脉,听到这句话,抬眼瞧了他一眼。
“你就这么想死?想死我给你配副毒药,拿回家吃,别扰了我这清净地儿。”
窦承平一下明白自己并非病入骨髓,最起码还是有救的。
九勉子把完脉,终于肯搭理他,“你这次风寒染得时间有点久,亏空身体,不过不算大事,我给你开几副药就好了。”说着,边给他开药方,还是有几分不悦,“你在哪里看的庸医,竟然说你快死了。”
他只能沉默。
“不会是皇帝的太医吧?”九勉子随口一猜,竟然让他猜了出来。
窦承平点点头。
“我老了不中用了,是该退位让贤了,”他的言语间满是失意。
“天色不早了,我该回家了。”窦相拜别了九勉子,坐着马车回去了。
回到家中,夫人已经等候他多时,“怎么才回来?”夫人道。
“陛下留我说话。”他浅浅地答道。
夫人像是想起来什么了,说道:“今日王太医来了,他给你留一副药,说你最近身体不好,需要静养,我已经让人熬了,给你端来吗?”
“不必,倒了吧。”他神色恹恹,不太想说话的样子。
看神情,眉宇之间皆是疲色,“我去书房了。”
夫人觉得他今日好生奇怪。
“你若是有什么心里话要跟我说,你别憋着。”夫人冲着他的背影说到。
他走向书房的步子停了一下,但是依旧没有回头。
独自一人,形单影只。
今日的晚风刺骨的冷,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看到春天的到来。
他摊开纸张,放好镇纸,开始作画,他不作画已经很久了,本来是他之前最爱的事,当了丞相之后,他好像很久都没有作画了。
可是提笔,他也却不知道自己想要画什么,饱蘸墨汁的毛笔,白净的宣纸,提笔又落笔,最后只是点了一个墨点。
这张纸像极了他的一生,不曾肆意快活,唯一浓墨重彩的一笔就是这墨点,当宰相,现在也许他可以放下了,去遍历山川,过得更加好。
索性搁置了笔,去找到夫人,告诉她,自己要告老还乡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