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暑气正盛,简珩被通知二十二号军训。
收到短信的时候,简珩正抱着一束枯萎的玉兰花站在墓园前,那天天气很好,只有两三片云,时不时吹来几阵风,掺杂着海水的气息。青山墓园面朝大海,总有一种别样的惬意。
简珩顺着台阶缓缓向上走着,走了三段路,她站定,轻轻把玉兰花放在墓碑前的空地上。这是她母亲的墓碑,上面写着“先母虞萍墓公元二零一四年”墓碑最下面还刻了一朵玉兰花,在简珩的抚摸下仿佛微微散发着清香。
“妈,我来了。”简珩垂下眼睫,眼圈发红。今天是八月十五,是母亲的忌日,简珩每次来青山的时候,母亲临终前说的话,她痛苦的眼睛像倒带一般不断闪回,简珩永远忘不掉那一天。
那是小升初暑假,母亲被医院下发了病危通知书,简珩偷偷听见母亲的病叫“心脏病”。那时小小的简珩整日陪在母亲病床前,照顾不好自己的年纪,竟不知从哪生出来一股劲为了母亲忙前忙后。这一忙就到了八月,因为情况特殊学校准许她不参加军训,她就一心照顾母亲。简珩不知道什么是心脏病,只知道母亲每次发病时五官疼得拧在一起,大口大口地喘气,生理性的眼泪一颗一颗砸在她的手背。
她什么也做不了,只能一遍一遍地抓着母亲冰凉的手,嘴中念叨着:“妈妈…会好起来的…”虞萍勉强扯出一个笑,摸了摸简珩的头发:“阿玉,妈妈不疼,你知道人死后会去哪吗?”
简珩拼命摇头,泣不成声。
虞萍自顾自地喃喃道:“人的一生不过三万天,等到生命走到尽头的时候就该离开了,或许是刚好达到了期限,或许是提前结束,这都是不可避免的。”
她看了一眼简珩,然后望向白得死寂的天花板,病房里心电仪刺耳的声音一声接着一声:“抱歉,我要提前离开了。”
简珩这才抬头看她,脸上的泪痕不间断地消失又出现,她抽噎着:“…那你会去哪呢?我…我还能见到你吗?”
虞萍笑着问她:“还记得妈妈最喜欢什么花吗?”
简珩点点头:“玉兰花。”
虞萍继续说道:“每到三月的时候,妈妈会变成你看见的第一朵玉兰花。只要你发现了我,我就会向你飘来。”
她抬起手为简珩擦去了眼泪,又露出了一个笑容。
最后虞萍还是没能等到玉兰花开的时候,她永远地留在了二零一四年的燥热里。
提到军训不免想起母亲临终前的一个月,已经过了三年,“母亲”这个称号对她来说早就变得陌生。
虞萍去世后的第三个月,父亲就给她找了个继母,不久后两人就生了个女儿,起名叫“简钰”。十四岁的简珩看着躺在婴儿床上伸手朝她笑的简钰,心底产生了复杂的情绪,这是我的妹妹,她心想。
终于日子到了二十二号,简珩收拾好了行李箱,独自走在海澄路上,她就穿了一件黑色工字背心,配着运动裤,嘴里叼着一根棒棒糖,是青苹果味的。简珩抬腕看了眼时间:七点十分,集合时间是八点半,足够她慢慢荡过去了。
一中门口停着二十几辆大巴车,学生们在路口聚集着。座位分配的方式简单粗暴,名字在录取名单的第几张榜就坐第几辆车,一张榜刚好五十人,大家开始寻找自己的车辆。简珩想到了上官瑾,她和自己在同一张榜上,那么也会和她坐同一辆车。想到这,她不禁内心痒痒的,四处环顾和她同一辆车的人。
大家排着队上车,还有五六个人到简珩。好像很多人之前就认识了,三五成群的聊着暑假的见闻,简珩眼神黯淡了下去,她不擅长社交,通常都是别人来找她,她的朋友都是这么结识的。现在到了新环境,她需要时间来适应。上车后,简珩算是后几个,只分到了最后一排,她选了一个靠窗的位置坐下。
大巴车前面的时钟显示:八点四十八。简珩倒是没看见任何一个可能是“上官瑾”的人。哪怕她从未见过人家,但是她就是觉得上官瑾还没来。领队老师开始点名,一个一个名字过去,念到了简珩,接下来就该上官瑾了。果然不出所料,上官瑾没有答到。老师问:“你们谁认识上官瑾吗?她怎么没来?”
窃窃私语的声音传到简珩耳朵里:“哇塞,上官瑾,这名字可真够小说的。”
“咱们学校真有这样的人?听着像什么千金大小姐。”
“啧啧,一听就是清冷大美女。”
“哎,万一是帅哥呢?”
……
司机催促道:“前面的车都走了,要不然咱先出发吧?”
领队老师答道:“行,咱们先走吧,等我给上官瑾家长打个电话。”
他刚说完,一个急促的声音响起来:“等一下——”
大家都朝门口看去,一个瘦瘦的女孩从门口挤了上来,她的长发因为着急凌乱地散在肩头,浅灰色的吊带下是白色半身裙,她扶着栏杆轻微喘着气:“抱歉…老师,我来迟了。”领队老师看向她,又看了一眼名单:“你就是上官瑾?”
上官瑾点点头,顺手整理了凌乱的头发,随即露出一个标准弧度的微笑:“是的老师,很抱歉影响了大家出行的速度,希望现在出发还不算太晚。”
领队老师点点头没再说什么,示意司机可以出发了。车厢里的声音又大起来:“哇…当之无愧的大美女啊!”
“和她的名字太搭配了,怎么会有这么小说的人…”
上官瑾的标准微笑一直挂在脸上,她向后走去,走到最后一排,停住了,看向盯着窗外的简珩:“欸…同学,我们又见面了。”
简珩这才转过来看她,这一看,看了很久,久到上官瑾再次说话:“怎么了?你也觉得我很漂亮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