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时候场面相当混乱,到处都是耳目喉舌,他给她披上外套时,她紧紧抓住了他的手腕,只说了这一句话,她的眼神相当冷静。
之后的时间里,她从容地当着一无所知的合格受害者,流利自然的回答警署的人提出的问题,并且在对方问她是否看见逃走的人影是谁的时候,眼也不眨的撒了谎。
“没有,我当时太害怕了,里面很黑,我......”
陆峙全程陪伴着她,这时才反应过来,她所说的看到了是什么意思。
她知道凶手是谁,但是却没告诉警署,陆峙捏了捏二人交握的手,心下有了判断。
他们正式聊到这件事,是在那天晚上,金樾走后,陆峙去餐室找切了个水果就没影了的林栀。
林栀端坐在桌边,面前摆着一盘切得规整的苹果,“我想聊一下。”
陆峙点了点头。
“本来其实没有看的很清楚,但是大概的身形是看见了的,我这人认人很准,只要看见动态,我就可以认出来。”
“哦?”
“他从隔壁的盥洗室出来的时候,我看步态和步幅就知道是他了,而且我有证据”,林栀点点桌子,“他一定没来得及处理凶器,我看见他做了个拔刀的动作。”
“你是怎么想的?”
“当时很乱,一切都发生的匆忙,那一块很快就围起来了,之后陆家在场的人都不允许随意走动,还是他自己下的命令呢。他从盥洗室出来的时候,我就看见了他袖子上蹭到的叶子,栀子花的叶子很好认的。”
“而且还有夜晚露水的潮气、栀子花的味道,那个盥洗室后面,不就种了大片的栀子花么?通过窗户出去再翻到隔壁,很简单的方法。”
陆峙揉了揉眉心,“所以,你由此判断他就近藏起了凶器。”
林栀哼了一声,“是不是真的,明天我去挖一挖找一找不就知道了。”
陆峙扶了扶额头,“夫人,你大张旗鼓的就挖?你就不怕会引起凶手警觉么?”
自从林栀向他表明这件事之后,他便没有过丝毫怀疑她的意思,反而顺着她的思路讨论了下去,但是对于林栀提议挖东西这件事,他却表达了反对。
“你不许去,这是我会处理。”
林栀意识到他给予了她一定的信任,这很好,信任是两方建立坚实合作关系的基础,她还要在C-1区待一段时间,在此期间,对她而言这里虽然不会有朋友,但是最好也不要有陆峙这样难缠的敌人,或者说她希望至少在未来的某一天,他不会成为挡在自己面前的阻碍就行,那样就最好。
只有切实的价值,才是信任交换的基础。
于是她说,“我要去。”
陆峙许是工作过度,眼睛都熬红了,有些难言的憔悴,“你非得涉险?”
林栀与他对视,“我在发出那声尖叫之前,感觉他与我对视了,所以我才想吸引大部分人的注意来自保,他都杀了两个人了,看他那架势,应该不是什么好心人吧,你觉得他会放过我这个隐患吗?”
陆峙沉默了很久,简言道,“陆家,不只是你看见的华灯招彩,从它姓陆开始,其实就没干净过,申九在老爷子身边待了十几年,他并不是一个简单的安保。”
“所以”,林栀手指按在桌上,“要么,我把他送进去,要么,我今后就得时刻为每一点风吹草动而担惊受怕。”
“如果是你,你选什么?”
陆峙并不回答。
林栀将那盘苹果推向他,她声音柔和,面容沉静,“阿峙,我去最合适,我说过的,我愿意替你打草惊蛇,或是引蛇出洞。”
陆峙握住她的手,“你不用以这样的方式......”
“你知道我的,我用人不疑。”
林栀只是笑笑,她诚实地、毫不隐瞒地说道,“阿峙,这对你、对我,都有着莫大的好处,只需要小小的冒险,而已。”
“而已?”陆峙皱眉。
她实在搞不清楚陆峙为什么对她这么优柔寡断。
是的,优柔寡断——舍弃该舍弃的,冒该冒的风险,才能得到意想不到的回报,甚至置之死地而后生也不是没有过,这才是她从众多情报和资料里总结出的陆峙该有的形象——不知道为什么,当她真正面对陆峙的时候,他却表现地出乎她的意料。
他应该更加冷肃无情,凡事讲利益交换,而她本来期望担当的,只不过是一个有点小心思的合作者。
他怎么会这么轻易地给予信任,他甚至总是对她笑着,他们表现的一点都不像合作者,反而像寻常的新婚夫妻。
害得她临时改换策略,配合他走怀柔路线。
难不成——
她看着陆峙,眼神诚挚地问道,“陆峙,我是不是长得很像你的白月光啊?”
陆峙的桃花眼难得的瞪大了,反而显出三分本该有的风流,“什么?”
“就,外面都传你有个念念不忘的别区白月光......”
可想而知,这次深刻谈话的结果就是他们什么都没谈拢,陆峙难得地对她冷了脸,声音冷硬地让她先睡,自己还有工作要忙。
林栀睡前还在反思,但是她实在没有参考样本可供对比,她熟识的唯一一个alpha还是第一性别为女的。
大概男女这种最古老的性别区分法确实是有点东西的,她不懂男人,也不太懂alpha。
但是第二天他还是给自己带来了一条狗,又好像单方面把她原谅了。
后面的一切,总体来说没有超出林栀的预料,只是陆峙陪她去警署的路上,脸冷了一路,一言不发,吓得同车的警员都大气不敢喘一下。
林栀知道为什么,她到底没有如了陆峙的愿,乖乖的待在小楼里,她有些等不及了。
那天她一整天都在陪狗狗到处撒欢,狗狗也没有辜负她的期望,有好几次,她都能感受到某个方向有一道野兽般的视线盯上了她。
林栀不动声色,笑容却真了八分,有人要沉不住气了,只是捕蝉的螳螂,又能看见他身后的黄雀么?
被扼住咽喉的时候,她隔着闪烁的警示灯和长鸣的警笛声与他遥遥对望。
他面色极冷峻,好像摘下了他平时套着的温润如玉的壳子,散发出让人胆寒的气势。
林栀的嘴角却几不可见的向上牵起来,乌云遮住了月亮,她手指微微动了动。
一旁的狗狗闻到零食的香气,朝源头扑了过去,林栀闭眼,仰面向后倒去,脖子上的血珠刚刚要溢出来,就被一把抱住她的陆峙按住。
林栀觉得他的手在抖。
陆峙想起那天也是个月夜,只是多有乌云,不如今晚这样通透。
陆峙饮净杯中残酒,挣脱回忆,朝月光下的林栀看去,她皎洁得像某种易碎的白色花瓣。
在月光的诱惑下,他还是问出了那个问题,明明他知道自己大概听不到实话了,“你从前到底是做什么的?”
林栀晃动杯里的液体,她果真是个酒鬼,给他调酒,自己白兰地就只喝纯饮。
她满嘴跑火车,“我吗?我以前在一个大坏蛋手底下干活,我察觉到他要杀我灭口,所以我才逃亡到了C区,我听说我的生父就在C-1区,所以就来蹭吃蹭喝了。”
“结果倒大霉,刚来就被包办婚姻了。”
“和我结婚是倒霉?”
林栀眼神狡黠,她凑过去,窝在陆峙怀里,“那时候想的嘛。”
陆峙抬起她的下巴,审视这张白玉无瑕的面孔,“现在呢?”
林栀笑意点点,“遇到你实在是我最大的运气。”
她看着真诚极了,陆峙不想分辨真假。
陆峙的眼底复杂晦暗,似乎思量了很多,他拉过她的手腕,“你知道我的,我用人不疑。所以有些事,你大可以跟我讲。”
林栀笑了,“我知道了。”
陆峙心想你不知道,你就会气我,你的秘密好多。
林栀献上一吻与他亲昵。
在将将失控出声的时候,她看着他脖颈上缓缓滑下来的汗珠,觉得陆峙实在是难懂又危险。
嘴上说得宽和大方,身体却斤斤计较,厉行报复。
她哼了一声,声音被吞没在唇齿之间,细密的吻,不由自主颤抖的身体,她像盛放的卡罗尔玫瑰。
陆峙看她却又像纯白的栀子,正值时令,不顾一切的释放香气,吸引无知的蠢人。
“你今天本来要跟我说的童话,是什么?”
“哈、啊——我忘了。”
她有些意志不清了,于是干脆闭口不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