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见晔失望而笑,潦草枯槁的头发散面前、耳边:“我是贱人吗?我在你们眼里就是一个随时可抛弃的人,我的青春就如此不值一提,我的命可以被随便哪个人捏在手里,不知道哪年草长得高就可以杀掉我!我要担惊受怕地过日子,我一辈子都被朝廷毁了,难道要忠于抛弃我的朝廷吗!我又不是圣人!”
其实他们都没有错。
花纭是太后,她要尽最大努力避免战争,与让百姓颠沛流离相比,辜负一个人又怎样?送质子去鞑剌以换取十年停战,这样的代价与打仗相比几乎微乎其微。无论谁是皇帝谁是太后都会这么做。
而李见晔,他恨太后恨掌印,更恨朝廷。恨朝廷为何要选中他,以牺牲他的青春年华以换取和平。这对所有人都是稳赚不赔的买卖,唯独对他是灭顶之灾。他怎么能不恨呢?他的父亲崇王是弘治的第四子,裕德太子倒了,连同他父王也被害死,他娘又被正室拉去给父王陪葬,他的父母还有他都不能主宰自己的生死。与其在鞑剌继续担惊受怕,他宁可跟朝廷还有命运斗一局。
花纭理解李见晔又如何,李见晔明白太后苦心又如何?今天不是你死就是我亡。李见晔不会听胡哈拿的命令,他不可能给胡哈拿用太后威胁大瀚的机会。
“娘娘,死到临头了,”李见晔提着刀,缓缓地迈着小步往她身边靠近,“跟我说这些没用的,是在等沈鹤亭来救你吗?你等不到了。”
花纭无动于衷,这时候李见晔居然以为这种话能吓到她:“哀家从未期待过他会来救哀家。你跟蛮子杀了哀家所有侍从,单独把哀家掳到鞑剌,难道哀家不知你们是何居心?你当大瀚的人傻到会受你们威胁?大瀚有皇帝有文武百官,一个太后死便死了!”
李见晔大笑:“好一个大义凛然啊太后娘娘。怪不得你能下狠手大义灭亲,沈鹤亭他真的选了一个好太后。可是娘娘知道吗,沈鹤亭他已经带人来救娘娘了。”
花纭大惊失色,沈鹤亭来救她?疯了吗,救她做什么,等着被胡哈拿威胁吗!她狠睨李见晔,驳斥道:“怎么可能?就算他要救,你们把紫甲卫都杀了,他哪来的兵?燕王也不会同意,他们会拦住他。”
李见晔一边撇嘴一边摇头,道:“沈掌印要听见娘娘这么说恐怕要伤心死了。娘娘还有机会跟我扯羊皮,那是因为王君等到了沈鹤亭。否则他不来,王君就会亲自来杀了娘娘。”
花纭屏住呼吸,除了风声,她隐隐约约听见了马蹄声与炮火声。她的心都揪到了嗓子眼,跳的太猛烈都快把胸膛撑破了。沈鹤亭真的来救她了吗?傻子!明知是胡哈拿的陷阱,也还是要往里跳吗?
大颗大颗的眼泪霎时往下掉。沈鹤亭身上还有他家族的血恨,他得好好活着才行,为什么要过来送死……
“好一个情深意切啊娘娘,任谁听了都要流泪呢,”李见晔看着泪流不止的花纭,心里的怒火烧得更旺,大声嘲笑,“一个太后,一个下贱阉人,竟能生出真情来。好龌龊、好无耻!两个贱人狼狈为奸,怎么不算是般配呢?别急,你们去阎王殿再见。王君带了三百亲兵,那可都是鞑剌最勇猛的骑兵,他沈鹤亭必然要死在天鹭江了。”
“天鹭江,”花纭的心犹如刀绞一般疼,“天鹭江。”
“对啊,天鹭江。”李见晔骄傲地说,婴儿似的圆眼睛望着花纭,“王君会把他头削下来送给十一叔,身子就随手扔了,江里的鲶鱼吃了人肉,定肥的流油。”
花纭侧眸打量步步逼近的李见晔,哭着笑出声。风带来远方的炮火声,愈来愈清晰。花纭的脊骨越来越疼,她的血肉越来越冷,手脚愈发麻木,心田开出了罪恶的花朵。
花纭睥睨李见晔,声音冷得像天鹭江面的冰:“你这样的人,怎么有资格说我们龌龊?”
忽然她徒手抓住李见晔的刀,不顾刀刃割伤她的掌心,一把向后扯,将李见晔抓到了她面前!说时迟那时快,花纭抬起膝盖撞向他的手肘,“咔哒”一声,李见晔的小臂以一个极其古怪的姿势向后翻折!
花纭一脚踢飞了那柄刀,脚踩着李见晔的胸口,将他压倒在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