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的,命苦!”李怀璟眼泪夺眶而出,他不甘心地骂,“狗皇帝……君不君父不父的,把你我都害惨了!你还不如叫我去跟胡哈拿拼,非得让我活自己去搏命。你就该恨死我,你对我那么好我怎么还嘛!”
李怀璟用袖子擦去涕泪,又满饮一杯浊酒。
“我去宗祠,瞧见王爷了,”李怀璟哽咽道,“我看见他……都要怕死了。想起父皇对你们做的事,我根本抬不起头。鹤亭,你怎么不恨我呢,我是弘治的儿子你该恨我……”
李怀璟给沈鹤亭也斟了一杯酒放在棺材板上,他抚摸着木材的纹路,热泪又滚满了衣襟。
“喝酒,咱俩把贡品都喝了,明个儿我用竺州的烧刀子送你,”李怀璟把着棺材,痛哭流涕,“我排老十一,上边十个哥哥都是畜生。李家人心都烂了,他们没人拿我当兄弟。只有你啊……只有你。旻哥,小时候你就乐意带着我,长大了也只有你瞧得起我。我就是个废物我不能帮你。你醒醒啊,没了你我可咋办……”
“殿下!待末将通传一声您再进,主子说了,没有他的命令谁都不能进灵堂啊殿下!”
“何人聒噪?!”李怀璟擦干了眼泪,站起来正好对上李怀玉的眼睛。
院中乌泱泱地涌进楚王的府兵,李怀璟危险地眯起眼睛,眼神好似发狠的狼。
李逍跪在李怀玉面前,焦急又担忧地回望李怀璟。
李怀璟走到供桌前,提着李逍的后领将他拎起来,瞪着李怀玉怒道:“逍儿!你跪他作甚?你是本王的将,除了太后娘娘谁都跪不得!”
“十一弟这话说的真是骄横无比,”李怀玉皮笑肉不笑,“你我同是亲王,本王还是你兄长、朝廷的监国!你的将不能跪本王?你燕王要谋反吗?”
李怀璟冷笑一声:“弟弟不敢,弟弟就算吃了熊心豹子胆也不敢觊觎皇位。你只是个监国又不是陛下,燕王副将的跪你还受不起!”
李怀玉玩味地嗤笑:“硬气了小十一,手底有兵有军功,你就要来打七哥的脸了。”
“你也知道本王才是北疆大营的统帅,”李怀璟指着院子里的楚王府兵,“这是什么意思?你的人不顾本王的令就闯进来,哪来的底气?”
“十一弟息怒,七哥不是冲你来的,”李怀玉看向他身后,盯着供桌上的牌位与香炉,“沈鹤亭一介奸佞阉人,即便平叛有功也洗不清生前所造罪孽。战死已是最好的下场,怎么还能有牌位跟上贡呢?”
“你有什么脸说这话?”李怀璟大骂,“鹤亭在天鹭江跟胡哈拿斗得你死我活,你在鄞都酒池肉林地享乐。现在胡哈拿死了,你倒跑过来在他面前骂他是奸佞?本王看天下第一奸臣是你楚王李怀玉!”
李怀玉冷哼一声:“十一弟怕不是糊涂了,为兄奸佞?本王何时如他沈鹤亭一般上欺君主下压百官?死在诏狱的人千千万,乱葬岗的狗都被他喂得膀大腰圆,要寻他仇的都能从这排到宗庙去!”
李怀璟攥紧了拳头,后槽牙咬得咯咯响。他眼圈陡然红得发胀,就是僵着不搭李怀玉的茬。直到李怀玉走到他身边,抬手摁在李怀璟的肩头,他才不得不低头,睥睨李怀玉长相平平无奇但诡计多端的眼睛。
李怀玉的手顺着李怀璟肩头滑过颈项,扶住他的脸颊,怜爱地抚摸他新冒出来的胡茬,眼睛亮晶晶地望着他,骤而粲然一笑。
多么暧昧的动作,可这是楚王对燕王做出来的,他们共有同一位父皇,是史书宁可见他们阋墙也不可能允许媾||和的兄弟。
李怀璟霎时出了一后背冷汗,他居高临下地瞪着七哥,但自尊第一次感受到了被蹂||躏的感觉。
李怀玉扫一眼李怀璟的眼睛,目光又落在他两片薄唇上,拇指指腹又慢慢划过来,好奇地抚弄李怀璟的下唇,笑骂道:“十一弟你瞎了吗?沈鹤亭犹如过街老鼠人人喊打,而你堂堂亲王心甘情愿做阉人党羽,你就不怕千夫所指?”
李怀璟一巴掌打掉了那只不老实的手:“七哥难不成忘了你也是阉党?你如今的监国之位、王爵,连‘楚’字都是鹤亭给你的,你现在却如此落井下石,李家怎么会有你这么白眼狼的子孙?你跟你那当洗脚婢的娘亲一样下贱。”
李怀玉脸上的笑意瞬间消失了,他往后退了一步,语气骤然变得尖利起来:“李怀璟!你我皆是庶子,谁比谁高贵!你母妃不也是父皇不要的女人?贤妃死了连场葬礼都没有!你……终生不得回京的弃子……凭什么嘲讽我!”
李怀璟嘲讽道:“小时候我还不明白,为何哥哥们一提你娘,你反应永远那么大。平日里怎么欺负都不吭声的人,这就得跟被人踹了下三路似的气得上蹿下跳,你很在乎你娘啊。”
李怀玉一下子被人卸了盔甲似的怒目圆睁,反观李怀璟,炫耀地笑出声:“可我在父皇母妃的怀里长大,他也从未废了凤仪宫①的妃位,朝丽至今得益于我母妃的荣宠。我跟自幼就寄人篱下的七哥——怎么会一样呢?”
“那又怎样……”李怀玉突然攥住李怀璟的前襟,瞳仁死死盯着他,大片眼白显得他十分狰狞,“你受万千宠爱,现在不也得仰阉人鼻息,靠偷靠抢靠才挣来一分一毫的功劳?父皇不是疼你吗,为何要在你刚逃出鄞都时,就下一道‘终生不得回都’的诏书!”
李怀璟不怒不愠,反而笑了很久,诘问道:“七哥老糊涂了吧!父皇说的明明是‘冠礼前不得回都’,我终有一日会冠礼,他给我留了退路,不是吗?”
灵堂霎时陷入了沉默。
李怀玉与李怀璟都不说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