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纭越想越觉得蹊跷:她与李怀璟第一次去朝晖就看到一面紫英屏风,恰好这时遇见了“春秋刹”的刺杀,那帮人故意将她往房顶上逼,重烨正好在那等着他们,而重烨又是定北王义子,与沈鹤亭隔着血海深仇。
从紫英到沈鹤亭,如果说这都是巧合,花纭根本就不信。
分明是有人在冥冥之中暗示花纭——沈鹤亭与紫英有关联。
花纭想到这,又开始怀疑她是不是想错了。
紫英是害她娘堕落的毒物,而沈鹤亭……即便他“醒”来之后将自己浑然忘却,但他在花纭心中仍然是至亲至爱。
花纭有朝一日必会手刃害她娘的人,但如果那个人是沈鹤亭,花纭不确定自己是否会动摇。
她望向沈鹤亭,迫切地希望自己想错了。
沈鹤亭察觉到花纭的目光,蹙眉抬眼瞪着她,正对月光映得他眸子极亮,但长时间的疲惫与忍耐噬心之痛让他眼窝呈现出青黑色,连光都照不透。
他似乎很不开心……花纭将头别了过去。
沈鹤亭不甘地瞥向李怀璟,劈头盖脸地说:“二位在我门前,喜笑颜开地商量着怎么跑出去寻欢作乐。当我是瞎还是聋?连个护卫都不带,生怕我发现你们跑到端州了,结果倒好,撞上重烨了。若非我及时赶到,二位今晚恐怕就走不出去了!”
沈鹤亭说话难听,冤得花纭气都拱到一处:“你当我与他来此是寻欢?我俩……清清白白!”
沈鹤亭嗤的一声,质问道:“清白?您二位在房檐上有说有笑的,当我没看见?”
“不是……你不地道啊!”李怀璟原本低头吃他的肉丸汤,听见沈鹤亭这话,马上支棱起来,反问道,“你那时就已经到朝晖了?肯定能看见重烨在房檐上,为何等他伤了本王才肯出手?!”
“不吃一堑哪长一智?”沈鹤亭双臂抱在胸前,用师父瞪废物徒弟的眼神盯着花纭与李怀璟,“两个人加起来都打不过一个重烨,哪来的勇气独自溜到端州?知不知道有多少眼睛盯着你们!怨我平时将你们护得太好,还以为跑到哪我都能飞过去挡刀子!”
“你别骂他,”沈鹤亭连带李怀璟一起骂,弄得花纭特别难为情,她赶紧出来跟沈鹤亭低头认错,“是我思虑不周。原本只想去去就回,怎么会这么巧就能遇上刺杀?我哪想到能碰上重烨……”
“你还给他求情?”沈鹤亭冷哼一声,剜了李怀璟一眼,骂骂咧咧地说,“你不清醒,这个也不聪明!要去端州为何不告诉我?至少也得告诉李逍吧!你们人不见了,我去问李逍人在哪,那傻蛋就说出去了!知不知道我有多着急?风风火火赶到端州看见你俩正坐在房顶上有说有笑,哦——敢情跑出去调情呢!”
“你说什么?”花纭难以置信,抓住沈鹤亭的手腕,焦急道,“春秋刹的人追到了雅间里,我们只能往屋顶上跑!好不容易躲过去,坐上边歇会而已,你怎么能编排得如此不堪入目!”
“你这可是真冤枉了!我们什么都没干!这这这……”他们俩吵得李怀璟吃不下饭,本来身上的箭伤就疼,听这话心里更疼了,他低头凑近沈鹤亭,小声道,“这是太后啊!我一介臣下,你借我胆子我都不敢!”
“你不敢?看您这幅花枝招展的样子,像不像开屏的孔雀?她若说什么都没有,我尚可信八分,可您让我实在惶恐,倒是连三分都不敢信了!”沈鹤亭咬牙切齿道,“臣下?你看她的眼神可一点不清白!”
“你喝酒了?”花纭扯着沈鹤亭的袖子,要不是李怀璟在这,真想给他一巴掌,“你说什么胡话?”
“胡话?任谁看了适才屋顶的场景,都觉得是郎情妾意的美景,”沈鹤亭眼睛忽然酸涩,他自己都不知道这是怎么了,明明印象里跟“太后”没有交集的,但每每看到她跟李怀璟有说有笑,就气不打一处来。
“你为什么要冲他笑得那么开心?”沈鹤亭转头乜视李怀璟,“还有你,哪个男人跟你似的夹着嗓子说话?”
沈鹤亭那眼睛红得跟兔子似的,李怀璟心道这是捅了马蜂窝了,他连忙说:“我龌龊,我无耻,我下贱,随便你怎么骂我!但能不能别带上无辜的人,我们来朝晖是为了查紫英,有正事。”
“紫英?”沈鹤亭讶异地看向他,表情都凝固了,“你们查那个干嘛?花同尘都没查清楚的玩意,就凭你们两个?一个重烨就能把你俩耍得团团转,就凭这点‘英明才智’,还查紫英?自不量力,蠢啊!”
花纭腾地一下站起来,伸手去扶李怀璟的胳膊:“走,我不想在这挨骂了,我们回靖州。”
李怀璟用手抹了把脸,他垂眸望着那碗花生酥,身上疼心里更不舒服,他失望地叹了口气,拿着勺柄无措地舀着酪。积压的难过此刻在李怀璟心头化开,没喝酒但却像醉了似的眼角酸涩。
他最讨厌别人说“就凭你”。
他虽然身上流着李氏的血,是被王朝供养的亲王,从小到大几乎身边所有人将他捧得高高的,幼时常被弘治抱在怀里,父皇夸他是最棒的皇子,母妃的骄傲。
他被万众瞩目着长大,但没有朋友,其他皇子都成群结队地出宫游玩时,只留他一个人在宫里修剪花枝。长姐安慰他说这是鹤立鸡群,李怀璟还真的信了,而且愈发享受被其他皇子孤立的生活,专注自己手上的经典与兵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