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怅然地流下眼泪。
她是谁?她是赤脚在草原上奔跑的梁家小女,还是被锁在花府后院没有自由的庶女,还是坐在明堂上脚尖不沾尘埃的太后?
她觉得自己变成了困在这光辉外壳的虫,不能有自己的爱恨了,被勾心斗角抹杀了真情。
她回过头,瞧着这一座大殿的人,讽刺地笑了笑,他们有几个是真心俯首称臣?有多少盼着太后早日死了?
花纭看见李怀璟站在他们之中,他们原本是站在一起的战友。如今也要站在对立面了花纭“咯咯”地笑出声,指着他们,继续唱道:“回头沧海又尘飞……日月疾,白发故人稀。”
“娘娘醉了,”李怀玉站在她对面,脸色近乎严峻。
“对啊,哀家是醉了,”花纭举高了酒壶,直接向口中倾倒,余光一直注意着李怀玉的反应。
“看你们多开心,”花纭苦笑一声“除夕是多好、多快活的日子啊。可还记得去年除夕,胡哈拿死了,你们说……祖宗开眼,在鄞都放了三夜的烟花。”
沈鹤亭意识到花纭要说什么,赶忙上去拉住她,道:“娘娘,您真的醉了。”
“哀家就是气不过!”花纭一把搡开他,指着那些宗亲命妇,“你们可知,胡哈拿他带了三百精骑,而我们只有八十九个人!八十九个!你们在这庆贺胡哈拿终于死了,可有一个人问过,那八十九个人是生是死!”
听到这,沈鹤亭与见过那惨烈情状的李怀璟都忍不住垂泪。
花纭用掌心揩去眼泪,道:“天鹭江满是尸首,人和马都冻成了冰板……哀家与燕王、武安伯还有将士们下江找啊,就盼着能有喘气儿的。”
此时天空飘下雪花,落在花纭与沈鹤亭头上。
“你们笑得哀家头痛,”花纭摔了酒壶,拂袖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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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节后,李怀玉因为处理政务好几日没回王府。初八那天收到王妃一封信,李怀玉就快马加鞭回到府。瞧见楚王府外,楚王妃抱着她的狗焦急地在门边徘徊,好久才把李怀玉给盼回来。
楚王妃赶紧跑过去,道:“殿下您可算回来了!”
她迎着楚王的马盈盈走上前,李怀玉便提前下了马。见她脸色不好,李怀玉不由得蹙起眉头,心底忽然发飘,但在王妃面前表现得还是一如既往的淡定,问道:“信中说府内有变,本王来时瞧着也风平浪静的,这是怎么了?”
楚王妃不安地往府内瞥了一眼,朝李怀玉招手示意他附耳过来。
李怀玉乜视她怀里那只兜齿的京巴,他讨厌狗,王妃面前也只能忍着低下头。
“掌印来了。”
“谁?”
虽是问句,但谁都能听出来李怀玉并不惊讶。他唇角微微抽动,似乎有些想笑。
“沈鹤亭,”楚王妃压低了嗓子,但声音还是蛮大的,“沈老狗。”
话音刚落,楚王妃一抬头对上李怀玉的双眼:她不晓得为何一向温柔的眼睛此刻会露出毒蛇一般冰冷的神情。
李怀玉眼底的狠劲收的也快,倒让楚王妃怀疑她刚才是不是看错了。
“本王知道了,”李怀玉给下人使了个眼色,就有小厮将他的马牵走。他跟在楚王妃后面进府,刚迈过大门槛,李怀玉顿住了脚步,“他要来做什么?”
楚王妃茫然地摇摇头:“沈狗……沈鹤亭带了四个木匣子来,但什么都没说。现在连人带匣,搁前厅里坐着呢。妾身估摸着,该是因为除夕那天的事。”
李怀玉不明所以:“匣子?”
“不知道啊,他一手提了两个,不知道这是要把家搬咱府上了,”楚王妃跟在李怀玉身后,絮絮叨叨地说,“除夕那天……咱是说话有不对的,可太后也没说什么。难不成她表面把那事翻过去,转头再让沈狗来折腾咱们?不能吧,太后不是那种小人。”
李怀玉讥诮地冷哼一声:“太后不让他来,他就不会来了吗?那日我给太后脸色,为的就是看他来不来上门撒气泻火。还请王妃通知府内,掌印离开之前,任何人不得靠近前厅。”
李怀玉见楚王妃面露担忧之色,抬手安抚她的后背,微笑着安慰道:“只是本王与掌印恐怕有些误会,并不想惊动了后院。”
“妾身明白,”楚王妃颔首告退,但她心里可知道这事何止“误会”那么简单,就沈鹤亭进府时那索命罗刹般的表情,怕是要把楚王烧个三天三夜才解气。可殿下……为何要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