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伯被一个宽膀子的太监推进沈鹤亭的卧房,双手被绑成了粽子,走路不平衡差点甩孔环身上。
“见过厂公,”周伯拱手在孔环面前晃了晃,“您有何吩咐呀?”
“你们掌印够有情调,别的屋子都朝南,就他的正房朝北,”孔环嗅觉极其灵敏,窗户的朝向必然没有那么简单,他笃信兰山藏着沈鹤亭的秘密,“说说吧,他在兰山里藏了什么东西?”
周伯心道“坏了”,还真让这长脖子阉人发现点什么。他“嘿嘿”一笑,抻脖子望外瞧,两颗小眼都眯成了门缝,回头故作神秘的跟孔环说:“回厂公,对面的山头叫槐花台。这地界是乱葬岗,可不敢藏东西,阴气重得很,活人一进去可就出不来啦。”
孔环翻了个白眼,骂道:“糟老头子你骗谁呢?死人而已不过是一堆骨头烂肉,编这种谎话就是骗咱家别不上山,好替你们掌印藏着掖着?你不是说阴气重么,好啊,那你来带路。这槐花台,咱家去定了。”
孔环一向想干什么就干,他要上槐花台,就是刮风下雨他都去。深夜里山中伸手不见五指,天上还一直稀稀拉拉地下毛毛雨,山里的泥土软得马都跑不快。他便让所有人下马,举着火把准备徒步进山。
临到山前,周伯止住脚步。他吓得两股战战,跪下求孔环:“厂公啊,山里我是真的不敢进。您英明神武,鬼啊魂啊自然不敢近您的身。可我这一把老骨头禁不住折腾……怕啊。厂公,您跟儿郎们去吧,草民就在这候着,给爷们看马。”
“怂包,”孔环把马鞭扔给他,“少一匹马咱家唯你是问。”
周伯连连给他磕头,激动道:“您放心!草民就在这等您,哪也不去。”
孔环便带人上山了,没走两步他蓦然回头,打量着山脚下佝偻背的老头。孔环觉得不对劲,又不是没见过佝偻的老人,他们脊椎或腰椎都有凸起,但周伯……背很平,他是装的老弱。
“咕咕咕……”
布谷鸟的叫声在黑暗中显得格外清晰。槐花台中迷雾弥漫,每一声猿啼鸟叫都让人毛骨悚然。孔环自从进了山,就闻见一股幽暗的香气。与雨后山中的泥土芬芳不同,这味道更像是经过炮制的香料,深吸一口,五脏六腑都能尝到甜味。
林中雾气带着隐约的血味与朽木腐烂的味道一起潜入孔环的鼻腔,途中有柳树的枯枝拂过面庞。香味时浓时淡,孔环就顺着香味浓烈的方向去。巧了,香气重的路都比寻常山路好走,脚踩上去不会陷进泥里。
孔环若是清醒的,他必然不会走这条路。
有一双纤细芬芳的手搭上了孔环的肩膀,而后腰上便缠过来流水一般软的暖流。孔环被一只藤蔓绊住摔了个狗啃泥,土头土脸地爬起来,看到的景象让他目瞪口呆。
孔环来到了桃花源,这里的天如情窦初开的少女一般是粉红色的,白云卷成了波涛,奔放地天幕上倾洒开来。
一条江从东流向西,蔚蓝色的水面栖息着几株睡莲,它们透着琉璃一般的彩色光泽。孔环站在江边,眼前袅袅婷婷地静立几株比他还高的青色芙蓉。
孔环望向远方,只见江水的上游立了一块无名牌坊,有三艘画舫摇摇晃晃地顺水漂流。他往前凑了两步,定睛一看,那画舫上舞动腰肢的正是当今百花楼的花魁沉璧!女人腰似水蛇,臀似多汁蜜桃,她一挥水袖,衣链上的银铃发出青玉击磬一般好听的声音。
孔环傻愣愣地站在那,他惊呆了,浑身的血都往身下涌,瞬间心如火烧。他忽然意识到什么,低头一看,下身竟高高地隆起。孔环双手捂住裆部,坚硬的手感让他的脑袋霎时空白。
“长出来了?”孔环难以置信地摸了两把,真实的触感使他的心“砰砰”地跳动,他兴奋地冲天大喊,“长出来了!老天爷,我不是残废,我是男人!”
他十三岁就净身入宫了,从那之后的二十年里他都活在“阉人”的阴影里。他痛恨嗜赌的爹,要不是因为这孔环就能和正常男人一样生活。何至于进宫当个奴才日日叫人如狗一般呼来喝去,连点尊严都没有!
现在他的根居然自己长了出来,他不再是任人贬低的奴才了,不再会像个物件一样今日放着明日就能踹到别处去!笼罩在孔环头上的昏暗终于散去,光芒照在他身上,褪去他身上潮湿的臭气。孔环张开双臂,呼吸着清甜的空气,他身子轻盈得似乎轻轻一跳就能飞上云端了。
画舫触碰到他的渴望,眨眼间就停在了他身边。船上的沉璧笑靥如花,勾魂摄魄的眼睛瞧着他,朝他伸出了手。瞧那尤物拥雪成峰、挼香作露,一直在孔环耳边低语:“来亲我,来抱我……”
孔环鬼使神差地冲上画舫,与沉璧好一阵翻雨覆云。精疲力尽之后便昏昏睡去,再醒来已然来到另一处“天堂”。
这里人声鼎沸,天花板上吊了一只巨大的水晶球。孔环从未见过此物,硕大如女娲补天用的天石,还能焕发出璀璨的、五光十色的光芒,仅仅一只水晶球就照亮了整个赌坊。骰子与筹码在牌桌上交换,孔环爬到楼梯上往下看,这里的人穿着各式的服装,有本朝的贴里,还有前朝的胡服,没有一件不是用金丝银线编织而成,奢华糜废至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