弘治帝求饶似的说:“如果你坐上皇位,父皇所做的一切,也还有意义。”
李怀璟摇头:“我不会像父皇一样,把命都栓在皇位上。我也不会像父皇一样,为了一人一家的权力,断送千万人的性命。我不会走李家人的老路,我也不会成为了和你们一样忘恩负义的人,我会洗刷掉我血液中的罪恶——”
李怀璟双手搭在弘治帝的肩膀上,一把将他推下了宫墙。
弘治掉下去的一瞬间,看见李怀璟冷漠的目光,听见了李怀璟最后的一句话:
“成为一代明君。”
咚地一声,花纭看见血液从一摊明黄色的布料下流出。迸裂的脑浆像一坛被打碎的墨,溅到远方。
花纭愣了许久。
李怀璟就在众目睽睽之下,将他的父皇推下了城墙,史书一定会给他记一笔,他要永远背着弑父的罪名。
她听见了琴弦崩断的声音,像新的王朝到来的脚步声,她抬起头往上看,李怀璟盯着弘治帝的尸体,脸色阴得像打翻的墨池。
从楼上飘下来一份圣旨,落在弘治帝的尸体上,迅速被红色的血液浸染。
她冲向弘治帝的尸体,捡起他手边被血淋湿的圣旨,快速摊开,看见明晃晃的几个字:
“着十一皇子李怀璟继位……”
花纭抬起头看向城墙上的李怀璟,他盯着自己,眼里都是愤恨和不甘。
如果李怀璟看了圣旨,他就会知道,他的父皇最后选了他。
但他没有,他始终不相信弘治帝会选择他,宁可冒天下之大不韪——当着所有人的面弑父。
从名正言顺的储君,变成了弑君弑父的僭主。
花纭将圣旨重新卷起,塞进了弘治帝的衣襟。
她跌坐在地,茫然地望向没了魂的沈鹤亭,望向趾高气扬的盛誉,望向坦荡而笑的李怀玉,望向远处匆忙向这里跑来的一团大红色。
这场闹剧终于快要结束了,她要回她要去的地方,她要做她还做的事了。
她用双手撑着地面,向沈鹤亭跑去。
忽然,她听见箭搭在弦上的声音。
“燕王殿下!”闫岩冲出来,跪在李怀璟身后,“您——三思而后行!”
花纭慌里慌张地回过头,看向李怀璟,他的箭头并非指向自己,而是……李怀玉。
李怀玉就站在那,安静地笑。
“住手吧,殿下,您已经做了一件——”闫岩抓住李怀璟的衣角,“毕竟那是您的兄长,您要做——”
闫岩不敢把后半句话说出来,他是真怕了,他已经看到自己全家老小被砍头的画面了。
“弑父杀兄的罪人?”李怀璟拉开弓,“本王替你把后半句说完。”
李怀玉张开双臂,等着李怀璟的箭簇刺穿他的胸膛。
花纭向李怀璟打手势,示意他不要杀李怀玉,结果她听见“嗖”地一声,她的脑中霎时一片空白。
箭刺穿了李怀玉的——发髻,带着他的金冠,一起斜插在他身后的黄土地上。李怀玉像头发披散,被人抽干了骨血似的,跪倒在地。
李怀玉望着城墙上的李怀璟,眼下流出两行清泪,呢喃道:“为什么不杀了我?这一箭就该将我杀了。”
“我怕他杀了你,敢情他是原谅你了,”花纭站在李怀玉身旁,“可你与他之间,本来就没什么恩怨。你真正对不起的人,不是李怀璟。”
花纭捡起地上剑,递给李怀玉:“这是鹤亭为我铸的剑。”
李怀玉没反应。
“你最后帮了我们,但我不会因此而原谅你。”花纭抹去腮边的眼泪,“鹤亭能落得今日的下场,都是拜你所赐。他本可以不用那么痛苦的,李怀玉,你是弘治的帮凶,也是害了萧家的人,这罪,是赎不完的。”
李怀玉握住剑柄,他的手在抖。
“你能保证鹤亭活着吗?”
“不能。”花纭说,“他在枫林寺受的伤,治不好的。”
李怀玉垂泪:“对不起。”
花纭:“道歉的话,到那边说给他听。”
李怀玉走向沈鹤亭,在他身边站定。沈鹤亭趴在木凳上一动不动,像被放干了血的鱼。李怀玉俯身摸了摸他的颈侧,看向花纭。
“鹤亭,想要你命的不是我。”李怀玉说,眼泪一滴滴地滚进沈鹤亭的衣领里,“我从来没想过要你的命。可我没办法,父皇逼我……鹤亭,要怪就怪命,怪老天爷,怪他让你遇见我。你有个疼你的父亲,有一群爱护你的姊姊兄长,却让我生在这个满是魑魅魍魉的家族,活得人不人鬼不鬼,想要什么,什么都得不要。我真是……羡慕得生了嫉妒,生了恨,想要你变得跟我一样,如阴沟里的老鼠一样,满怀憎恨地过一辈子。偏偏你没有,你还背着我与其他人暗通款曲,还有了孩子……而我什么都不剩,竹篮打水一场空。你不该去死吗?你不该死无葬身之地吗?鹤亭啊,杀了我的是嫉妒,而害了你的,是命运。”
李怀玉将剑提起来,抵在了自己脖颈上,露出了一个意味深长的笑。
“鹤亭啊,你要亲眼看我给你们萧家人赔罪,你也得跟我一起下地狱才行啊。”
忽然,他剑锋一转,对准了沈鹤亭。
“去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