属于江玉瓷的那颗灵石,暗掉了。
鹿隐当时正在把玩着一柄玉质毛笔,闻言一怔,笔脱手落在地上摔了个粉碎。
炼狱里每个鬼物都有一颗与自身灵魂绑定的灵石,无论是否身在炼狱,只要灵魂尚在现世,灵石都能亮着以证明你的灵魂尚在。
灵石灭掉,便是灵魂已入轮回,不再是旧人。
江玉瓷……轮回转世了?
鹿隐怔愣,韩长老正冷着脸俯视着她:“玉瓷去轮回转世了,你高兴得不得了吧?这鬼王之位,不论你坐得坐不得,也只剩你能坐了。”
“我没有这样想。”鹿隐感觉全身血液都停止了流动,耳边嗡嗡地听不真切。
韩长老转身离去,瞥了她一眼:“玉瓷这事,最好是和你没有什么关系,不然老身也不会轻饶了你。”
鹿隐站在鬼王宫中央,这才第一次发现这个宫殿如此空荡清冷,冷得她眼泪都掉下来了。
“唔——!”
鹿隐睁眼,入目的是破旧,结了灰扑扑蛛网的屋顶,她躺在冷硬的床上,嗅着带着海水腥气的空气,这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江玉瓷已经离开了很久了。
她现在是在境里。
鹿隐从床上坐起,身旁的青缇还在睡着,那双秀气的眉哪怕睡梦之中也是微微蹙起的。
黑蛟和小金鲛在床边打了地铺,小金鲛似乎是觉得凉了,不住地往黑蛟怀里钻。
这都什么跟什么啊。
鹿隐揉了揉睡得发痛的脑子,这才回忆起来。
晚上,渔户家里就这么一间空房,黑蛟主动将床让给了她们,自己收拾出一床被子在地上,而小金鲛一直咬着黑蛟不放,叽里咕噜地吵着非得跟黑蛟睡一起。
夜色还深,外边伸手不见五指,隔着窗只听见海水潮起潮落的水声。
屋内燃着炭火堆,暖黄的火光衬得狭小的屋子有了几分温馨之感,与方才睡梦中阴冷空旷的鬼王宫大相庭径。
鹿隐轻轻垂眸,原本因梦而生出的几分哀意如潮水般退去,对江玉瓷,她只有恨。
恨她抛下她离去,恨自己在她那里无足轻重。
恨今年的这场雪,将江玉瓷埋葬,此后世间只有西岭昭白。
身上盖着的被子轻微动了一下,是青缇转了过来,她不知道什么时候醒了,一双眸子还带着些许迷茫地望向鹿隐。
她很快便醒了神,弯眸问鹿隐:“您怎么起来了?”
“睡不着了。”这倒是真话。
“正巧我也醒了,”青缇道,“不如我们一起出去走走,赏赏碧海的景吧?”
大半夜的黑不溜秋的海边能有什么景可赏,鹿隐转念一想,还是答应了下来。
她相信青缇的每一个决定都有她的用意。
两人轻手轻脚下了床,没吵醒床边的两人,披了厚实的袄子便出了门。
碧海边其实并没有鹿隐想象中的黑暗,靠近岸边,还有亮着荧光的微小生物,像是一条绚丽的锦缎延伸至整个海岸。
月光倒映在海面上,像是碎银般的波光闪烁,一条巨大的鱼从海下一跃而起,又重新落回海中。
“很美吧?”青缇随着鹿隐走在细软沙地之上,看得出来回到碧海她十分放松,连脸颊上都浮现出些许鳞片,“我儿时学会化腿之后经常偷偷跑到岸边,在岸上看大海,总是有些不同的。”
鹿隐见青缇蹲下身,从一汪水坑中捧起一条搁浅的小鱼,将它小心地放回了海中,心念一动问道:“那在海中看陆地呢?”
青缇的手还浸没在海水之中,闻言转过头来,银白的月光洒在她身上,给她镀上一层柔美的光辉,她想了想,回答:
“自然也是不同的,于我而言,陆地或许更像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