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到电话的时候是早上九点,谢箖睡的迷迷糊糊,名字都没看就接通了,那头传来一个有些熟悉的声音:“醒了么?”
谢箖一下子清醒过来,一骨碌坐起,迟疑道:“齐钧?有什么事吗?”
“二期的时间快到了,我跟你说一声,”齐钧说,“最近有时间吗,要不要出来吃个饭。”
谢箖迟疑片刻,没说话。
“不要有心理负担,”齐钧轻笑一声,“病人就是要多出去走走,身体才会好些,心情也很重要。”
谢箖深吸一口气,说:“不是因为那个。”
“嗯?”
“齐钧,我很感谢你的帮助,但是我已经找好了别的医院,我自己也觉得合适,就不劳烦你了,”谢箖说,“这些天多谢你了。”
“……最近心情不好?”齐钧语气不变。
“不是,”谢箖顿了一下,轻声道,“我很感谢你,真的,但治病的事情,还是我自己来吧。”
“你……”
谢箖挂断电话,看了眼时间,已经不早了,穿好衣服出门,打车去了医院。
二期之后就要定期去医院做治疗了,他没那么自由,虽然是周六,医院照旧里人流拥挤,谢箖拿着病历在走廊里排队,周围声音嘈杂,母亲训斥着乱跑的孩子,中年人对轮椅上的老人嘘寒问暖,大多数人都戴着口罩,众人之间隔着一层厚厚的障壁。
谢箖闭目养神,腿忽然被人撞了一下,他睁开眼,一个短发小女孩瘫坐在地上,八九岁的模样,似乎有些撞疼了,抬起头,一双乌黑的眼睛盯着他看。
谢箖张了张嘴,没说话。
“林晓宣,别乱跑了!”不远处响起一道有些愠怒的女声,一个中年女人走过来,把小女孩一把拽起,“这是医院,不要老乱跑!给哥哥道歉。”
女孩儿愣了几秒,呆乎乎地说道:“对不起,哥哥。”
“没事。”
女人抱歉地笑笑,拉着女孩儿走了,谢箖收回视线,等了一阵,走进了诊室。
医生看了几眼他的报告,眉头忽然皱起来,抬起眼,半晌,开口道:“情况不容乐观。”
“您说。”谢箖很平静。
“有几项数据远不如预期,恐怕需要住院疗养一段时间,”医生说,“这是目前最优的方式,但是费用上可能会高昂很多,你能接受吗?”
“能。”谢箖点点头。
医生给他开了单子,递过去,轻声道:“去开住院手续吧。”
谢箖拿好东西站起来,门口候着的一家人早已等得不耐烦起来,推着轮椅上的老人就要进来,谢箖给他们让开了路。
走廊里的病人大多结伴而来,脸色木然,像蒙着一层雾,灰蒙蒙的,谢箖下楼交手续,熟练地填完表格,护士给了他一张病房号,谢箖吭哧吭哧又换了栋楼,像仓鼠找地洞似的找到了自己的家——306病房。
这里工作的人很忙,护士暂时还没给他发病服,谢箖坐在自己的窗外上,病房门没关,走廊里人来人往,脚步纷沓,父母抱着年幼的孩子,中年人拉着年迈的母亲,年轻的情侣依偎在一起,等待着检查结果。
好多人。
谢箖收回视线,在床榻上靠了一会儿,打开手机,翻了下通讯录,灰白的栏目里似乎只有一个季明城。
谢箖没什么想说的,只是觉得在这种时候,应该给对方发点什么,显得他还是一个有人陪伴的人,有朋友,也有家人。
发过去一会儿,季明城没回,应该在忙,谢箖盯着手机屏幕,再没有移开过视线。
季明城工作很忙吧,应该还在忙。
中午十二点,他是去吃饭了?不不不,季明城吃饭的时候也会看手机,他们上大学的时候谢箖就知道,所以应该是在忙工作。
谢箖盯着那方窄窄的屏幕,忽然觉得自己幼稚极了,他好像在一夜之间变成了一个心智不齐全的孩子,没人陪着就走不动路。
怎么会这样?
怎么会呢?
谢箖可能是任何人,独独不可能是喜欢依赖别人的人,人生到这个世界上,有很多东西都是他没有的。
许久都没再感受过的无助,恐惧,在某一个瞬间悉数涌了上来,谢箖没穿高领的衣服,却觉得勒的慌,他低下头,摩挲着自己的手指,看着发呆,谢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发呆,可他确实那么做了。
“哥哥?”
一个童声打断了他的胡思乱想,抬眼一看,赫然是那个叫做林晓宣的小女孩,他有些意外地说:“你怎么在这儿?”
林晓宣眨眨眼,指着病房号说:“楼下就是是我的病房,我太无聊了,就跑上来玩,看到你在这儿,就过来啦。”
谢箖一怔。
这一整栋都是肿瘤科的住院部,如果这姑娘说的是真的,恐怕她也是……
“哥哥,你是哭了吗?”林晓宣问他。
“没有。”谢箖说。
“可是我看你很伤心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