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机会。
确实是好机会。
他应该答应下来的,只是不知为什么,他总觉得自己还有事没做完,还没做好准备。
之前刚得病的时候,觉得自己是孤儿,没什么牵挂,这下好不容易有治疗的机会,他却发现自己居然还有放不下的事情。
说不上来是什么。
谢箖心乱如麻,这时外头再次响起敲门声,谢箖道:“还有什么事吗?”
熟悉的声音响起来:“我是沈濯。”
谢箖心里咯噔一声,顿了一会儿,才说:“你进来吧。”
沈濯带着一袋什么东西走进来,拉开椅子坐下,打开饭盒,轻声道:“给你煲的汤,喝点吧。”
“你来干嘛?”谢箖偏过头去,不想看见他。
“我看到新闻了,就想着来看看你,”沈濯说,“喝点汤吧。”
“我不想喝,你走吧。”谢箖闭了闭眼,声音很轻。
“喝点吧。”谢箖听见陶瓷勺子碰撞的声音,沈濯在给他舀汤。
“不想喝。”
“有点烫,放一会儿就好了。”
他觉得心里实在憋着一口火,无处宣泄,没忍住转过头,盯着他道:“沈濯,你到底要干嘛?”
两个人离得有些近,他能清楚地看见沈濯眼睛里的红血丝。
“就是看看你。”沈濯小声说。
“我们分手了,你为什么总是要纠缠呢?”谢箖已经有些不耐烦了,“沈濯,你条件好,大把的人喜欢你,那么多人,你随便挑一个不行吗?”
沈濯眨了眨眼,似乎有些失落,夹杂着更多不清不楚的情绪。
“你早就不喜欢我了,”停了一会儿,谢箖说,“你放过我,行吗?”
“我没不喜欢你,我……”
“没有不喜欢我?”谢箖只觉得浑身燥热起来,怒气一点点攀升上来,“这些年你跟我一年到头能说多少话?沈总监,你太忙了,有太多的商业伙伴要见,有太多的上层人物要见,你需要他们,承认吧。”
“我……”
“你还没看清自己吗?沈濯,你真的觉得自己是同性恋吗?”谢箖说,“你跟我在一起,只是一时冲动,你太白痴了,你接受不了这个群体,你从来不会跟你爸妈说起我,因为你瞧不上我,你觉得我只是个床伴,是吧?”
“炮友当了八年,应该是够了,”谢箖努力想挤出一个嘲讽的笑,但失败了,“你当过我,也放过你自己,好吗?我不缠着你,这些年你请的花销,我算好之后会打进你账户里,当然,对你来说无关紧要。”
沈濯静静地听他说完,只是搅动着陶瓷碗里的汤,低头沉默了许久,才说:“你病了,怎么不跟我说?”
仿佛被什么东西扼住咽喉,谢箖肩膀不自然地颤了一下,只说:“跟你没关系。”
沈濯突然拽住他的手,谢箖一怔,立刻想要把手抽出来,不料对方用了些力气,没能成功。
“你……”谢箖有些恼怒地看着他。
“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沈濯定定地看着他,“你是不是怕连累我,所以才跟我分手?”
谢箖张了张嘴,想要说些辩解的话,可声音像是堵在喉咙,半点都发不出来,过了好半天,才说出一句:“不是。”
沈濯细致地,认真地摩挲着他的指节,忽然说:“其实你完全可以告诉我的,谢箖,我能帮你,我们……还能在一起。”
“你到底要干嘛?”谢箖眼眶一酸,不再看他了。
“我也不知道,”沈濯声音低起来,“我就是,看见你受苦,心里难受,我也不知道为什么。”
谢箖没吭声,病房里静得只有两个人愈发急促的呼吸声。
“你黑眼圈挺严重的,我上网查了一下,到了这个阶段,夜间阵痛会很明显,”沈濯说,“我听他们说喝点汤会缓解一些,就带来了,我想着你喝了能好受一些。”
谢箖转过头,对他说:“你走吧。”
“你就这么不想见我吗?”沈濯喃喃道,“谢箖,你跟我好过八年了。”
“真的,”谢箖挤出一个很勉强的笑,“你走吧。”
说完,谢箖移开了视线,望向墙壁的玻璃窗外,鸟雀在苍白的城市间穿行,灰扑扑的。
身后响起一段杂音,沈濯最后看了眼他,期待着这个人能回头看一眼自己。
一秒。
两秒。
十秒。
都没有。
沈濯肩膀颤了一下,十分不自然地推开病房大门,有些踉跄地离开了。
谢箖转过头去,对方已经走了,汤他没有带走,空气里飘浮着淡淡的香气,很温和的味道。
像是在一瞬间卸去千钧巨力,谢箖忽然颤抖起来,一点点躺回床上,他觉得自己完全没了力气,心口处像是有一团火在烧,累得要命。
没人跟他说做这种事会这么费劲。
是那种仿佛源自灵魂的疲惫,整个人都空了,剩下一层空壳。
人怎么能搞成这副样子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