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下病房把手的时候我没想很多。
顶层的单人病房里灯光明亮,陈谨忱靠坐在病床上,可见的伤口只有额角的纱布,左手扎着吊针,正在输液。
我从来没有见到过他这么狼狈的样子。
陈谨忱低着头,右手不太自然地拿着手机,但是并没有点按滑动,像是在思索斟酌。侧脸清丽俊秀,被白色的纱布遮住额角,面色也是苍白,显而易见地易碎。他的眼睫低垂,竟有几分外露的忧愁情绪,或许是思索地太过认真,并没有发现我的到来。
我扣了扣门框,叫他:“陈谨忱。”
手机掉在床上,他应声抬起头,眨了眨眼,说:“陆总。我刚想和您解释,没能准时来接您。”
我走到病床边,微微俯身,问他:“你的伤怎么样?我代我哥说一声……对不起。”
陈谨忱抬起头,他没有戴眼镜,我看见他鼻侧有一条不浅的划伤,将他原本几乎没有瑕疵的白面划开,像是撕开一张完好的纸张,让我觉得心里很不舒服。
当我细看时,能看见他的手也包着纱布,所以握手机的样子才那么别扭,纱布一直向上延伸,藏到衣袖里。
他很善解人意地接受了我的道歉,说:“没关系。您怎么……还会亲自过来?”
我看着他脸上沾着消毒水的伤口:“你受伤了我当然要过来看看。我问你伤的怎么样,你怎么不告诉我?小于说很严重,都要住院了。”
“不严重,都是皮外伤。”他冷静地告知我,“要住院是因为有一点轻微的脑震荡,估计要观察一两天。”
“一两天就行?”我质疑,“你做过检查了吗?”
“马上去做。”他说,“不会有事的。我现在只有一点头晕。”
我:“那好吧。我给你批一周的假,你好好休息,医药费肯定是由我来负担。你要是要告陆鹤闲肇事逃逸我也没意见,不过他的律师团很厉害,你可能告不赢他,我可以借你两个律师。”
陈谨忱忍不住似的笑了一下,笑意收回得很快,然后问我:“您……不打算开除我吗?”
“开除你?”我说,“因为你写的那个观察笔记?”
陈谨忱仰头,从注意到我开始就没移开过的目光竟然有几分游移的倾向,但很快,还是稳稳地拢在我脸上。
“确实有一点可怕。”我说,“我哥说你是跟踪狂,要申请禁止令,他应该对你说过了吧。”
“……说过。”陈谨忱回答,“所以我以为您不会来。”
“你入职以后写这些,我都能理解。我以前不知道你为什么总是能那么准确地了解我在想什么,我想做什么,现在看来,你确实观察我观察得非常认真,才总是能做出那么准确地判断。”我陈述我在车上想好的话。
然后我直接地提出了我的问题,“但为什么是从九年前开始?……我都不记得我在走廊上撞到过你。”
陈谨忱没有说话,我看见他左手手背的输液针口隆起,极为克制地表达了他目的的难以启齿。
“我没有时间看完你写的所有东西。”我继续陈述,“我也猜不出为什么。”
“但我哥说是因为你喜欢我,但我其实不太相信,因为我真的看不出来。”
“你喜欢我吗?”
说实话,我并没有抱着得到肯定回答的可能性。我认为陆鹤闲是打情敌打得走火入魔,想把我身边每个亲近的人都赶走,才会做出这样以己度人的判断。比起这个结论,我甚至更愿意荒谬地相信他是从第一次看见我的时候就看出我是经商的奇才,开始计划得到如今的职位。
陈谨忱忽然笑起来,不是平时那种很克制的、连牙齿都不漏出一点的微笑,而是非常生动,他漂亮的眼睛都弯起来,我从未见过他这样笑,好像是真心实意地觉得我说的话很有趣,但极为怪异地,我又觉得他其实并不快乐。
他一直看着我,很安静地笑了一会儿,我觉得他笑起来的样子很稀少也很好看,就没有打断他,也没有急着要他给我回答。
在我以为他会否认这一荒谬的猜测时,陈谨忱忽然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