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林曦紧张的注视下,棺椁缓缓向后倾倒,露出其背后的秘密。随着墙洞中的微光投射而入,一扇雕刻着繁复龙形图腾的巨大石门逐渐升起,石门背后的景象也随之显现。
那是一间宏伟而神秘的石室,四壁矗立着八根雕工精美的五彩巨柱,每根柱子的顶端都点燃着二十四盏长明灯,散发出幽幽的光芒。然而,最引人注目的,是石室中央那座巨大的转盘,其中央朝天射出一道耀眼的光柱,照亮了整个空间。
林曦一眼就认出了,那正是他苦苦寻觅千年的流光仪!
正如他在学术会议上所推断的那样,秦政确实掌握了流光仪的使用方法,而这种方法只能在这座环境独特的山谷中得以实现。只见秦政步入石室,径直走向那座散发着神秘光芒的转盘,盘膝坐在中央的圆形平台上。不久,一个魁梧且散发着蓝色光芒的魂魄从秦朗的头顶缓缓升起,显现出秦政本来的面貌。林曦心中一紧,目不转睛地注视着这一幕,心跳仿佛也随着那魂魄的升起而加速。
流光仪乃神界之物,常人只能以魂魄与之融合的方式才能运转。然而,失去魂魄的肉身通常会立即死亡并迅速腐烂。只有在这座能够使尸身千年不腐的神山之中,使用过流光仪的魂魄才能重新回到身体里复活。林曦暗自思忖,眉头紧锁,意识到这座山谷的独特环境正是秦政得以施展此术的关键所在。
正当林曦沉思之际,流光仪的光柱中逐渐显现出许晴的身影。她蜷缩在地,不断颤抖,双手紧抱着头部,显得极为痛苦。林曦见状,心如刀绞,几乎忍不住冲出去解救她。然而,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继续观察事态的发展。这时,秦政的魂魄猛然从转盘上弹起,未重新附身于秦朗的身体,而是径直飞出石室。
这是救秦朗唯一的机会了,要想将许晴平安救出,他需要秦朗的协助。林曦强压下内心想要立即寻找许晴的冲动,迅速来到秦朗身旁。秦朗此刻脸色苍白,双目紧闭,仿佛沉浸在无尽的梦魇之中。林曦毫不犹豫地伸出手指,用力掐压秦朗的人中穴位。片刻之后,秦朗的眼睫微微颤动,终于缓缓睁开了双眼。
秦朗的目光游移不定,显然尚未从迷离的状态中恢复过来。他环顾四周,映入眼帘的是阴森诡异的石室,墙壁上斑驳的痕迹诉说着岁月的沧桑。当他的视线落在林曦身上时,看到对方衣衫凌乱,脸上布满汗水,神情中透着前所未有的紧张与焦虑。秦朗一时之间以为自己仍在梦境之中,疲惫地叹了口气,眼皮沉重地垂下,似乎想要再次沉睡。
林曦见状,心中焦急万分,情急之下,他猛然提高声音,厉声喝道:“秦朗你给我清醒点!否则许晴与你我都要葬身在这古墓中了!”这声怒喝如同惊雷般在石室中回荡,震得秦朗猛地一颤,眼中闪过一丝清明。
秦朗被林曦的喝声彻底唤醒,回忆如潮水般涌上心头,地震、古墓、许晴的身影一一浮现。他顿时感到一股寒意从背脊升起,额头渗出冷汗,心跳加速。他急切地抓住林曦的手臂,声音颤抖地连珠炮般问道:“这里是哪里?晴在哪里?你怎么这幅模样?晴没事吧?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秦朗从未见过林曦这种脸色苍白眼神飘忽的样子,不禁心中发悚。但林曦回复他的时候似乎立刻就平复下来了,声音一如既往的沉稳:“长话短说,我们在地震后坠入了古墓,你被鬼魂附体将许晴困在了地宫的幻境之中。”林曦的眼神中透露出坚定与忧虑,他继续说道,“现在,我们必须联手,打破这幻境,救出许晴,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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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话间,秦朗顺着林曦的目光看向前方,只见那道散发着幽幽寒芒的光柱中,一团蓝色鬼影缓缓浮现,如雾似烟地盘旋着,缓慢而又决然地朝蜷缩在地的许晴飘去。四周一片死寂,唯有风穿过石缝时发出幽啸般的低鸣,更衬得这蓝影的现身诡异莫测。
那团鬼影在许晴身侧停下,身形略微颤抖,仿佛在犹豫,却又像下定了某种决心。它抬起宛如人形的手臂,一缕蓝光从它体内缓缓剥离,如细线般柔和却带着不容抗拒的力量,一点点地渗入了许晴的眉心。蓝光初触她的肌肤时,仿佛激起某种灵力涟漪,她的身子轻轻一颤,紧皱的眉头渐渐舒展,面上的惊惧与迷茫也如潮水般褪去。
两人看得目瞪口呆,空气仿佛凝固,连呼吸都被压得沉重而迟滞。
林曦却是神色大变,眼底浮起压抑不住的沉痛。他当然清楚,那是一种古老的幻术——魂侍魂。被喂食魂魄之人将沉浸于施法者意图营造的幻境中,忘却现实,沉溺其中,而施术者则需以自身魂魄为代价,从此失去那一部分灵魂。即使投胎重生,也会留下不可修复的残缺,天资受损,常人难比。
“他竟然甘愿耗损自己,只为……”林曦喃喃低语,声音哽咽,却未说完。
许晴在吞入那团蓝色魂魄后,渐渐平静下来。她缓缓抬起头,眸中早已不见方才的惶恐与悲痛,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与她不相符的矜贵与恼怒。“我怎么跑到这里来了?”她扫视四周,面色不善地低语,“皇上下朝找不着我可要担心的!”
她话音一落,便利落地站起身来,裙摆扬起一阵微尘,朝光柱尽头走去。而那蓝色的魂魄如今仿佛消耗殆尽,仅剩的一点残识也早已褪去光泽,颤巍巍地浮在半空,似乎正拼命追赶,却再无先前脱离石室时那般凌厉的速度与灵性,只像一只将熄的幽灯,随风摇曳。
“她……她刚才说什么?皇上?”秦朗愣愣地望着许晴远去的背影,声音发颤地转向林曦,显然仍未从方才诡异的变化中回神。
林曦眉头紧蹙,一把将他从地上拽起。他步伐踉跄,脚下一瘸一拐,显然还未从魂力反噬中恢复,却强忍着疲惫,塞给秦朗一个掌心大小的金属球状装置:“没有时间了,我们不能让那东西再附到你身上。”
“小七身上的备用电池,你应当知道怎么启动,”他说得急促而低沉,“只要你身边带着足够强的电波,鬼魂便无法附体。你出去后,尽快唤醒小晴,带她离开这里。至于那魂魄,就交给我来解决。”
秦朗下意识接过小七,眼神犹疑,但林曦已不容他再说什么,拖着疲惫的身子继续向前走。两人刚踏入放置棺椁的石室,原本沉寂如死的空气骤然炸裂出一阵凛冽寒意。只见秦政的鬼魂突兀地从棺椁之侧现身,蓝焰腾起,魂影在黑暗中扭曲暴涨,气息冷得几乎冻结了周围的空间。
“快走!”林曦低喝一声,猛地一把将秦朗推出石室。
他自己则盘腿坐下,双掌交叠于膝,脑海飞快地运转着方才在石墙上所学的功法口诀。灵力自丹田涌动,刹那间,他的意识脱离肉身,灵魂出窍,化作一道白光迎上。
两股魂力在空中猛然撞击,爆发出惊雷般的轰鸣。林曦的灵魂如锋刃般一斩,将秦政的鬼魂生生反弹回去,那凶狠的一击逼得后者不由得发出一声愤怒嘶吼。但冲击的余波却震荡开来,波及了周围机关。
“轰——!”
巨响回荡石室,一道看不见的力场横扫而过,原本半开的石门顷刻之间猛然闭合,封死了出路,尘土飞扬,寂静随之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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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门一闭,尘土扑面而起,幽暗石道陷入死寂。秦朗望着那扇已合拢的厚重石门,脸色一白,随即猛地冲上前去,又是拍打又是用肩撞击,哪怕指节磨破、肩骨发麻,也不愿停下。
“开啊!开啊——林曦还在里面!”
但石门纹丝不动,机关早在方才魂力冲击下彻底损毁,只留下四周沉沉压迫感,像无形的手死死卡住他的喉咙。
他喘息着,颤抖着从怀中掏出小七,手指几次差点点错位置,最终咬牙稳住,按下了电源按钮。那枚备用电池瞬间激活,小七的瞳孔亮起一缕温暖橘光,随之而来的是一道微弱但稳定的求救信号,朝洞外发射而去。他的希望只能寄托于此——能引来在地面等候的AR-5号救援机器人,尽快解救林曦与许晴。
而此时的石室内,蓝光翻涌,魂影交织。
林曦与秦政的魂魄仿佛两条怒龙在空气中盘旋撕咬,灵力波动之强连虚空都似乎被搅得震颤不止。秦政的魂影忽明忽暗,似乎已到极限,然而他却冷冷一笑,语气阴鸷如同冰刃划过耳膜。
“阿蒙,我早该猜到是你!”他低低咆哮,“难怪她会拼着魂魄撕裂之痛也要挣脱我的幻术,全都是因为你!是你——是你害了她!”
他的声音如鬼啸在林曦耳畔炸开,一句一句,尖锐刺耳,字字如刀,猛地剜开林曦心底最深的伤疤。那一瞬间,林曦的魂体一滞,瞳中浮现出千年前的画面——婧娘为他祛毒换血,在他醒来的那一刻,她却倒在他身旁,脸色苍白如纸,嘴唇却还带着微笑,竟已是血尽而亡,连一个道别都来不及!
“你害了她,两千五百年前是如此,如今仍是如此!”秦政继续冷笑,话语间混着强烈的恨意与贪婪,整片石室的魂力都似为之躁动。他喂食了婧娘的魂魄后,已耗尽千年法力,如今不过是强弩之末,却仍借着言语相激,妄图引林曦情绪失控、意志动摇,从而趁隙反噬,吞噬其魂以疗自身之伤。
犀利的控诉宛如尖刀一下一下地剜在林曦最痛的伤口上,他魂影微颤,神色痛苦,额上浮现密密汗珠。他几乎要脱力,理智在崩溃边缘摇摇欲坠。但也正是在那风雨欲摧的一刻,他猛地想起,许晴——她还在幻境之中,还被困在那虚假的皇宫梦境中。
“我不能……再让她受苦。”
他咬牙,从喉间迸出一声低吼,猛地收束心神,眼神恢复清明。秦政的激将只换来了林曦更加坚定的冷意。他双手猛然结印,蓝色魂索于空中交织成阵,缚魂术猛然加剧,仿佛要将秦政魂魄一寸寸撕裂般,强行压制而去。
“你输了。”林曦低声,像是一句裁决。
秦政怒目圆睁,却动弹不得。魂体被一股无形巨力拉扯,步步逼近林曦的肉身。
眼看魂术将成,秦政却忽然仰头发出诡异的大笑,笑声高亢中透着怨毒与癫狂:“哈哈哈……即便我输了又如何!你终究离不开这间石室!魂体离肉,你离死也就一步之遥。等你彻底魂魄脱体,被这流光仪封住,成为下一个幽囚魂灵,又与我何异?”
“秦朗会找到打开石门的办法。”林曦冷然回应,手中结印飞快变化,一道银光浮现眉心,继而陡然灌注于缚魂阵中。
“怕是要让你失望了。”
话音落地,他陡然催动最后一道封印术——以魂缚魂!整座石室亮起刺目的银蓝光芒,那些魂索猛地紧缩,将秦政残存魂识强行拉入林曦的肉身之内!
随着一道闷哼,林曦面色骤白,身体一震,魂体倒卷归壳。
空气中一瞬寂静,仿佛时间停止。
这是只有借流光仪之力、由凡人才能完成的魂术。被缚之魂在地宫中无法挣脱,但一旦脱离地宫,便可获得解脱。而在此之前,宿主体内将感受到缚魂者的一切思想、情绪,如同精神与情感的双重搏斗,对神识是一种极度危险的消耗。
片刻安静之后,林曦睁开了眼睛。他的瞳孔中浮现出异样的蓝光,幽深如井,微微颤动。
可就在他刚稳住身形的刹那,脑海中便传来秦政阴狠的笑声,如毒蛇钻入骨髓般缠绕不去。
“你以为秦朗真的会那样做吗?李蒙啊李蒙,你白活了百世,还是这般天真。”
“你可曾注意,他与你熟识之时,是否曾透露出对婧娘的执念?你不觉得,他与我有几分相似?他也姓秦,是我秦氏之后!否则我怎能轻易附体于他?”
林曦心头一震,指节骤然收紧,额角青筋浮现。
“他梦中的她,便是如今幻境中的婧娘。我不过稍作引导,便能借他的幻想构建那座皇宫——一个让婧娘永远不会离开他的幻梦。”
“她如今一心爱他,只因她看见的是他梦里最温柔的模样。你以为……他舍得放弃这虚幻的一切?”
“哈哈哈……你拯救得了她的身体,却救不了她的心!你,永远也夺不回她了——!”
林曦面色如铁,背脊却悄然一震,眼神深处,那丝不愿承认的痛,正如潮水般,再度将他吞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