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进来的第一天开始,白闻及就知道自己是不同的。
并非他自傲。
他所指的“不同”,没有任何居高临下的意思——好吧他承认也有一点,但绝对没有严重到让他看不起其他所有人。
他的意思是,他融入偶像赛道,比一个一无所知的人踏上这条路,要更艰难。
就好比他和沈迟的对照。
沈迟来《新世纪》前才刚刚接触一个月的唱跳,可是他唱歌机能与天赋都太好了,一下子就成长为正经男团vocal。
而他不行,他不是一张白纸,他有着自己的色彩,当这种色彩被强行涂抹改为新色彩时,就格外困难。
更何况,白闻及最初并不是要成为偶像的。
“小白,我知道你的坚持,但我不会劝你留下来。”师父端坐在上,熟悉的慈爱在脸上消逝,转为一种沉痛。
“这个行业是不太景气没错,可你也不要总以为只有你在肩负着复兴重任往前走,你的师兄师弟,师姐师妹都在,少你一个不少。”
“是,你的伤是没有严重到要求你退居幕后,但你有没有考虑过,因为这个伤,你已经不可能做到台柱子的位置了。”
“小白,你好好问问你自己,以你的个性,如果永远无法做到最好你会甘心吗?”
“我不想看到你在这个你自己最喜欢的圈子里,慢慢失去平衡心,到最后反而心生怨恨。”
白闻及的伤痛是意外,但无可挽回。
从医院出来后,有时候他也搞不清,他的坚持是真的源于内心的热爱,还是对未来的迷茫。
他素来嘴硬,从小就是这样,总是争做第一,总是不承认自己有问题——因为他会练习到没问题为止。
于是天才演员,优秀传承人这些称号始终伴随着他,鼓励着他,肯定着他,他在鲜花与掌声之中享受着一切,他告诉所有人他喜欢这个行业。
真的吗?他真的热爱吗?
白闻及很少想这个问题,而到真的不得不想的时候,他抗拒,抗拒后发现没用,又只能恶心地去思考。
喜欢是喜欢的,但热爱——却未必。
如果真的热爱,在师父问出那个问题的时候他就会跪下来,流着泪恳求不要让他走。
但他没做到。
他的心给出了指引,他想要的是做好一件事的满足感,是获得肯定的成就感,不拘泥于任何一个行业,任何一条赛道。
所以白闻及站在了《新世纪》。
但他发现,并不是换了赛道后一切就能如意的。
二公前他能用不适应来解释。
但是那天,当他抬头在后台于一阵喧哗中看着那个在台上舞动的,与台下千差万别的身影,白闻及承认——他是天才,但并非到哪里都是天才。
就如同在今天,在蒋翩翩指出他们的问题前,他以为只有傅寻砚的rap存在问题。
他以为他已经做到了他的最好。
白闻及突如其来的低气压立刻被其他三个感知到了,但他们很难理解为什么。
达裴不爱管自己和傅寻砚以外的闲事,沈迟还没到懂这个的年纪,而旻海则习惯于以解决问题为先。
傅寻砚不在,没人会关注白闻及那纤细敏感的突发心绪。
以至于当傅寻砚看完了十个视频,又和私生一样蹲到Bigland请教,甚至在张池和R.TAI那里逛了一圈,好不容易抓到点感觉的时候,发现了独自在教室里emo的某人。
傅寻砚甚至确认了一遍门牌,以保证自己没走错路,也没有产生幻觉。
那是白闻及,是不满十岁就踏入演艺圈的老艺术家,是那个向来强大如顽石,永远只有他奚落其他人而没有被下过面子的白闻及。
傅寻砚迅速在脑海里过了一遍今天发生的事,能解释的只有在中期考评时导师指出的问题。
但在傅寻砚看来,那根本不算问题——老板和你说你做的不错但这份计划书能更好,在卑微的打工人眼里这简直意味着直白的肯定。
也就是可以通过,不过我希望能看到你做的更好,
仅此而已。
所以,白闻及的眼里,效果是不一样的对吗?
咚咚咚
失落青年微微抬眸。
“是你啊。”
不等傅寻砚出声,白闻及自己就开始“交代”。
“他们三个看完了今天的测评,也没找出什么问题,去问当时在场的编舞老师了,看看有没有什么意见。”
他的眉眼依旧耷拉下去,在地板投射出一片阴影,莫名有些可怜。
白闻及瘦了很多,练习服穿在他身上空荡荡的。
冷不丁一盒冰牛奶就贴在了脖子上,他抬脸,对方那张偶尔也让他嫉妒的脸在灯光下刺目得很。
“又是谁给你的,你是旅行青蛙吗?”
白闻及不变神色地接过,刚想戳开孔喝一口就被拦住了。
“只是让你凉快一下,还是放一会儿再喝吧,不然伤胃。”
“……”
“天天两杯咖啡的人没资格跟我谈养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