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又梅笑着拉起家常。黄章遇莞尔一笑,却闻到空气中有一丝隐秘的烟味。
她心中一动。
垂眼环视一圈,只见陈面前的咖啡,纹丝未动;可她的口红却已淡去一圈颜色。黄章遇微微抬眼:不远处,一位女士独坐,面前却摆了两杯咖啡。
原来如此。
没有点破,黄章遇笑着说:“还得多谢姑母。一直就听长辈们说,陈家有位姑母,长得好看,还会挣钱——早知道我就不读书了,一毕业就跟着您干,哪还等着现在花家里的钱啊!”
她说得谦卑,语气却从容。
陈又梅十分受用,却故作严肃:“章遇,你这种思想,姑母可要批评你了。我没读过什么书,但也知道读书的重要性。你现在考上了研究生,更应该好好学习,为自己谋一份好前程。”
黄章遇点头应是。
“你才刚入学,虽然离毕业还早,但也该早早谋划以后工作的事,比如借着课题组跟省里的一些合作项目,提前接触社会,向行业内顶尖的前辈看齐。”
这话也在理。
“还有啊,也不要念成书呆子。咱们女人,还得为自己的终身大事好好考虑。我一些姐妹,学历也就大专,但是人嫁得好啊!靠着教授的老公,照样能当高校教师……”
这一次,黄章遇没有做声。
陈又梅以为她没听进去,正要补充。却听黄章遇道:“姑母,您还真是说到我心坎上了。其实我也催了家里好多次了,让给我介绍对象。可他们全都当耳旁风——今天见到您,也不怕您笑话,后面找对象的事儿,还得麻烦您为我操心了。”
陈又梅一听,喜出望外,但又不好表现得太明显:“你还小,这事儿说急也急,说不急也不急。说不定,姻缘就在路上呢。”
“那这事儿可说定了,要有好的,您可得帮我留心啊!”
“瞧你这孩子。”
两人一个往回拉、一个往外推,聊得是亲亲热热、如同母女。当然,黄章遇没有真的蠢到去问陈又梅有没有孩子,陈又梅也没有蠢到一开始就暴露目的。
又聊了些无关紧要的事情,黄章遇告辞,陈又梅请她下次去家里吃饭。总之是宾主尽欢,依依惜别。
黄章遇走后。
目送着女孩的身影消失,陈又梅迅速回到李霜这边,冲她使了个眼色。
“如何?”
李霜眼摇摇头:“我看难。”
“怎么说?”
“这小姑娘看着和气,实际城府深着呢——之前研究生复试,那么多学生,就她,面对那群老学究,从祖上三代到学术前沿,一丁点都不怯场,反倒把他们都捧得乐成花了。”
“那不正好用来敲开梁一成这块砖?”
“不能只看一边。”李霜担忧道:“冯老那边都打点好了,进省安全办的课题是没问题。可梁一成什么女人没见过?万一,姓梁的对她没意思……”
陈又梅却示意她宽心:“我早查过了,梁一成口味刁着呢!——不说我之前派过去的十几个人,就说金家三代独女金玉书,那可是金华捧心尖上的宝贝!她爱梁一成爱得死去活来,但梁一成呢?理都不理!——为什么?因为人家喜欢的是高级知识分子!——没点子书卷气的,人看不来!”
李霜笑了:“原来您早派过人了。我还以为……”
陈又梅笑得精明:“你当我的白金汉宫,是白开的不成?”
这倒有点谱了。
李霜又道:“可就算咱们把这些都搞定了,那这个小丫头呢?她会听你的话、去接近梁一成吗?万一到时候阳奉阴违……”
“放心,我有办法,让她阳奉也得奉,阴违违不了。”
陈又梅兴味一笑。
李霜不解。
陈又梅朝她招招手,李霜附耳过去。
“……什么!章晚屏收受贿赂!?……”
意识到失态,李霜连忙捂住嘴。
两人又凑在一起小声说了些什么。直到李霜接了个电话,然后告辞离开。不多时,陈又梅也喊了司机过来,上车走了。
两人走后。
咖啡馆的前厅,声小人静。而后厅的阅览区,一排排书架整齐摆放。左边书架正对着一扇玻璃侧门,门外是一条小路街巷。巷子里高大的梧桐树叶簌簌而落,偶有几片,被风吹进咖啡馆里来。
又过了一会儿。
一个脑袋从门边上的书架后面探出来。
是黄章遇。
确定两人离开,她才站起身。
拢起风衣的衣领,将落在颈肩的马尾拨到背后,推开侧门。
分明尚在午后,天色却暗淡无光,被秋风稀释了的桂花香味沾染在行人的衣襟,留下隐秘的证据。女孩背着书包,从货物堆里翻出藏在里面的银灰色行李箱。扒拉干净上面的落叶,她深吸一口气,走进金秋十月的习习凉风之中。
明天开始,雨季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