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入白金汉宫后门的时候,黄章遇已经关了手机声音。但声音关了,震动还在。刚刚陈又梅说出那句话时,她就迅速关掉了手机震动。可天不遂人愿,还是发出了一秒短促的“嗡”地一声。
这声音极轻极弱,本该被忽略而过;
但四周一片死寂,这一声短促的“嗡!”,就显得有些刺耳。
来不及判断自己被发现了没有,黄章遇提腿就往后门疾走!回廊里又黑又暗,到处是装饰品和障碍物,黄章遇不敢走快,又不敢不快,弯腰弓背,脚步飞快。短短几百米的路程,竟有了末路狂花的感觉。
后面已经有人追了过来。黄章遇不敢回头,疾速朝着办公区的那一抹亮光移动。
“有人吗?”
“没看到……”
“继续找。”
手机已经恢复了安静,黄章遇没时间想该怎么去应付陈又梅没接到电话这件事,她尽全力压低身形,在他们进入办公区的前一刻,扑身钻进一间办公室里。
是刚刚她找过的办公室。
走廊上手电乱射,人声嘈杂,黄章遇缩在一排排桌子后面,紧紧盯着外面。
等手电进了别的办公室,她从桌子底下钻到靠内的另一侧,直角墙角,两边都是一墙高的文件柜。
今天黄章遇出门前特地看了黄历,所以当她看到有个柜子上插着把钥匙的时候,不得不感叹老祖宗的智慧。打开柜门,里面装的是一些文件档案和小零食,卤味居多,还有一包开了一半没吃完的辣条。
顾不上嫌脏,她小心的把零食拨到档案袋的上方,留出半米的空间,猫一样钻了进去。
一秒后,她又伸出半只手,把柜子上插着的那把钥匙拔了下来。
——关上柜门,钥匙一定会晃。
——她不能冒这个险。
当她拔钥匙的时候,手电们走了进来。
要说黄章遇不敢担风险,她偏偏跟到这里;要说她敢担风险,却连这种小细节都不放过。她就是这样矛盾的存在:
胆小,又狂妄;
自私,又凶猛。
手电们开始四周翻找,大量束光横穿乱射,从黄章遇躲藏的柜子上扫过。陈又梅也很谨慎,不放过每一个细节,命人翻找了桌子下、窗帘后等各个角落,高跟鞋踏在瓷砖上,发出“咯噔、咯噔”的声响。
随着声音越来越近,黄章遇的心也越来越紧:
——会被发现吗?
——被发现了会怎么样?
——会不会也被“买”掉小拇指?
……
她关闭呼吸,眼睛避开柜门缝:
虹膜会反光,她要躲。
“这谁的位子。”
陈又梅的声音走到跟前,在柜门外不超过一米的地方。很近。刘营嗫嚅着不敢说话。陈又梅踩着高跟鞋绕过办公桌,来到了柜门前。
而后,她蹲下身,敲了敲柜门。
“咚咚咚。”
声音略带沉闷。
柜门后,黄章遇像一个没有生命的物体。黑暗中,甚至听不到隐藏的心跳。
此时两人的直线距离不超过30厘米。
“好像有什么味儿啊?……”说着,陈又梅靠近柜门,嗅了嗅。
黄章遇头皮一炸:
难道是自己的膏药味道!
不,不对……
自从上次被梁一成发现,她已经不再使用气味浓烈的药物了。
冷静。
稳住。
外面,刘营吞吞吐吐地解释:“这是张敏的位子,她老喜欢屯些小零食……”
“人呢?把钥匙拿来。”
黄章遇此刻的心情宛如被她坐在屁股下的那半包辣条——被命运扼住咽喉,动弹不得。
刘营有些尴尬:
“她刚刚,被您给拖下去了……”
陈又梅顿了顿。
这10秒是黄章遇人生中最难捱的10秒,柜门里狭窄逼仄,而屁股底下压着的那包没吃完的辣条的油,已经把她的裤子给浸湿了,滑滑的,稍不留神就会移动。她两脚踩在柜壁上,核心力量支撑住全身,整个人就像一个失败的陶器,僵硬,扭曲。
半晌。
“行了。”
陈又梅站起身:“刚刚的事情,就算过去了。我也不为难你。可是刘营,你要摆清楚自己的身份,什么场合做什么事情。要是再让我发现你玩忽职守……”
“不会了不会了!这次是我做得不对,以后再也不敢了,一定……”
陈又梅打住了他的话,向另一边招了招手:“阿摇,等会儿你去看下监控。别有漏网之鱼。”
“好的。”
陈摇的声音响起。
陈又梅一边打着哈欠一边往外走:“给我开个房,累了一天了,又是辰荣又是这儿,来回折腾……”走到门口,她又是一阵数落:“你自己过来看看!都下班了,门也不锁!——你就是这么办事的!”
刘营跟在后面连声道“好的好的、马上锁马上锁……”接着众人都退了出去,走路声、锁门声、关灯声混杂在一起。随着走廊里最后一盏灯也被关掉,整层楼陷入漆黑的寂静。
伸手不见五指。
黄章遇蜷缩在柜子内,刚刚还有一点点亮光,眼下却什么也看不见。一片漆黑,跟瞎了一样。周围臭烘烘的,屁股下面依旧油腻得紧。
漫长而空洞的五分钟。
没有一丝光亮,也没有一丁点声响。静悄悄的大楼,仿佛没有一个活物。
但她依旧没有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