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低头查看,发现是黄章遇。
“1”
她到了。
就一个数字,没有多余的赘述。梁一成觉着黄章遇这个人真的很有意思,既能理智清醒地跟他谈条件,又能演技逼真地和他扮演情深的戏码。刚刚在停车场,有那么一瞬间,她的感情逼真到几乎让他重回六年前跟邱意分手的场景。
所幸,黄章遇不是邱意;
而他,也不再是五年前的自己。
梁一成盯着数字。
片刻后,删掉了聊天记录。
他其实已经发现了,自己对于黄章遇的配合度已超出了以往的认知范围,但究竟是因为愧疚还是别的什么,他现在还没有缕清楚。放在以前,他最讨厌的就是黄章遇这种野心勃勃的女人;可现在,他居然觉得这样也挺可爱的:
明明白白谋利益,清清楚楚说目的;
不打哑谜,不让他猜,舒快自在,爽利随心。
是否要证实自己的感情?
证实以后,是否要将感情掐死在萌芽里?
……
梁一成迟疑了。这是他第一次在男女问题上出现迟疑的状态。他起身泡了一杯薄荷茶,试图将自己从这种心绪中剥离出来。
凌晨3点的客厅,灰色天光未明;
就这样在半清醒半困顿之中,他坐到了天亮。
7点刚过,他打了个电话。
“金叔,是我,一成。”
电话里是一位老人,听背景音乐像是在公园打太极拳,他的声音苍老雄劲,徐徐有力。
“阿成啊、这么早,看样子昨晚跟赵主席没喝到位啊。”
“您别调侃我了,”梁一成笑道:“他还记着我的仇呢。”
“赵秋志就这样,心眼忒小。”
老人慢悠悠道:“不过当初,也是我占了他的便宜。”
“我还看到赣川了,”梁一成说:“他,刚提了副处。”
“哦?——这小子挺快呀。”
“是的。”
老人气息很稳:“如果你当初没走,现在应该比他还高半级。”
窗外太阳升起来了,天空泛着浅浅的鱼肚白。梁一成的脸一半映在阳光里,一半掩在阴影中。
“金叔,您不用替我惋惜。我是,自愿留在金丰的。”
老人叹了口气:“……算了不说这个。青湾那边怎么样了?”
“还在收尾。”
“处理好就行。”老人缓缓道:“还有多久开工?”
“……”
梁一成顿了顿,没有说话。
听到这边沉默,老人也没有继续问,电话里太极八式的教学声音变得模糊了些。
半晌。
“上个星期,陈建峰的大儿子陈鸿来找我。”老人幽幽道:“……说什么代父看望,乱七八糟说了一通,又是解释又是推脱,完全没有把他爹的意思领会清楚。唉……陈建峰也是造孽,三个亲生的,都比不上个外面养的。子女债啊!……”
“子女债,父母偿。青湾的事,陈家撇不清。”
梁一成道。
“阿成,你一心为了金丰,叔都记在心里。但我还是要提醒你一句,”老人的声音缓慢而深沉:“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陈家自取灭亡,败局已定,别弄脏了自己的手。”
梁一成沉默。
金华的意思,他懂了。
两边都没有再说话。
晨风吹进屋内,掀起轻纱幔帐。杯中茶已凉,梁一成本想喝两口,却听那边又道:“最近,去看过你爹了吗?”
梁一成一顿:“……没有。”
“上个月我去给他扫墓,正好碰上了蒋常委。”老人呵呵笑道:“蒋常委还关心你,问你谈朋友了没有。”
梁一成没说话。
“听说上次你去青湾,带了个姑娘?”
“……”
梁一成本想否认,话到嘴边却变成了:“是的。”
“怎么认识的?”
“国重课题。”
“喜欢她?”
“……”梁一成停顿了下:“还行。”
“不是为了躲玉书吧?”老人语带调侃。
“不是。”
这次他回答的很干脆。老人闻言一笑:“蒋常委本来还说,给你介绍几个丫头,都是他同事的女儿。看样子,他是白操心了。”
“金叔,八点了,我得去公司了。”梁一成简短答完,准备挂电话。
“一成;”
老人叫住他,语带深意:“逝者已逝,生者要往前看。蒋常委是你爹的战友,又是省里领导,于公于私,你都应该去看看他。”
梁一成捏着水杯的手渐渐收紧。顿了顿,他一字一句低声道:
“他不是我爸的战友。”
“他不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