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表哥。”
赵洵率先看见他,垂眼看了下姚雪乔,似在犹豫该不该松开。
姚雪乔意识到他喊的是何人,肩头微不可察抖了一下,递来的眼神带着难堪,眼尾绯红。
“表哥。”她从赵洵手中挣脱,揪着手帕小声道。
那抹艳色悄然划过眼前。
裴承聿目光从他们身上错开,谁都没应,“阿洵,人言可畏。”
赵洵清楚他话中深意。
如今人人盯着郑王府,要从暗中拿住郑王与姚重勾结的证据。
姚雪乔是风口浪尖的人物,他要真想助姚重脱罪,不能在明面上和姚雪乔接触。
今日追随裴承聿至此,已经是僭越之举。
他清清嗓子,“姚小姐,请恕我无能为力,姚大人的事陛下自有定夺。”
姚雪乔愣了一下,无力地垂下嘴角。
方才是赵洵追过来,拉着她的手试图安慰她,怎么反倒成她央求他出手一样。
她早已不对他抱希望,他愿为权势放弃她,与许盼儿议亲,又怎会在当前关头出面保下父亲。
不过是一时不忍罢了,可怜她而已。
男人一左一右立在她身侧,高大的阴影挡住夕阳的光彩,笼罩住她。
姚雪乔未作回应,转身便走。
碧玉流苏发钗掠出一道弧线,等赵洵回过神时,眼睛只来得及捕捉到一片丁香色的衣角。
印象中姚雪乔总是乖软的,笑意盈盈,眼中从未出现过怒意。
裴承聿也略有意外,他以为她会红着脸,低头搓着指尖辩解,或是抬起水色朦胧的眼望着他,转而求他。
但这些细节不值得挂念,一缕丝线般的惊疑划过后,也就悄无声息散去。
马车自京兆府前驶过,姚雪乔指甲紧扣身下软垫,一股咽不下去的气堵在胸中,眼前挥之不去裴承聿冷漠寡淡的脸。
月白锦袍下的手纹丝不动,冷眼看着京城这场乱局,独善其身。
她倏然唤车夫,折回京兆府。
秋意劝道:“小姐,你已经整日整夜没合眼,便是再着急也要顾好身子。”
天边最后一丝光亮暗淡下去,天地沉浸在泼墨似的蓝中。
姚雪乔固执地摇头,从一旁的药匣中取出绿釉药瓶。
赶到京兆府时,裴承聿的马车尚未动身。
他站在高阔的木门前,和褚昭说话。
她走上前,他显然不满不耐,但这些情绪只在他眉宇间蜻蜓点水般拂过。
姚雪乔看他一眼后,径直走向褚昭,说起江淮运河上那桩窃案,“听说窃贼已经抓获,但我思来想去,他们绝非盗窃财物那般简单。”
褚昭摸了摸鼻尖,“姚小姐想说什么?”
姚雪乔眼神坚定道:“江淮运河底下的那艘沉船,或许与他们有关。”
太子事发,正是这艘运粮船所致。
褚昭额角狠狠跳动,好在天色已晚,衙役满目疲倦,没听进去他们谈话。
面前的姚雪乔双眸清明,映着廊下灯笼中的灯火,眸光潋滟。
然后自他眼前错开目光,直勾勾看向裴承聿。
褚昭嗅出萦绕在他们之中怪异的氛围,压着声:“你可有证据?”
姚雪乔莹亮的眼睛在他身后绕一圈,收回后坦然道:“没有。”
褚昭松口气。
她又话锋一转:“不过我有一事,要向府尹大人禀明。但此事关乎女子清誉,虽然如今我父亲入狱,母亲失踪,无须在意这等身外之物,可为着裴府的脸面,还请大人屏退左右。”
她恭谦垂首致意,抬眸时朝裴承聿轻笑一下。
裴承聿轻轻扯了下唇角,冷锐的眸中凝着冰晶,转身入内,“既然姚小姐有心为朝廷清除奸恶,褚大人不妨听一听。”
褚昭霍然一笑,请姚雪乔移步至内室,还特意命人在门外把守,不许任何人打扰。
堂内光线昏暗,窗外最后一抹亮色掠过裴承聿的眉心,眉眼深邃,笼着一层不易察觉的寒气。
褚昭坐在他身旁,向来举止散漫的他此时脊背挺直,几乎是正襟危坐。
姚雪乔刻意隐去和裴承聿的亲密之举,言简意赅:“那窃贼躲入我的房间,逼我帮他隐藏行踪。但我留了一手,在他左手的伤口处弄上我秘制的药粉。”
这药是她随身准备,作防身使用。
若肌肤完好,敷上后生痒红肿。
而敷在伤口上,能短时间压制疼痛,但不出一日伤口便会腐烂,难以愈合。
“落下的疤痕,大约……”
她缓步上前,在裴承聿身前停下,轻声道一声冒昧,纤柔的指尖撩开他的衣袖,抚上自虎口处蜿蜒至腕骨的疤痕。
微微凸起,与完好的肌肤形成鲜明的对比。
裴承聿在看她,目光如有实质。
她讪讪收回手,哪怕屋内此刻寂静得能听见她紧张的呼吸,她还是说了出来:
“和郡王手上的伤疤相差无几,不知郡王可否告知你手上的伤从何而来?”
姚雪乔不敢多看他,稍稍垂眼。
裴承聿坐姿堪称闲适,手边一盏热茶,静悄悄冒着热气,在他们之间游动,她眼中忽然一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