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年之内,六处矿坑遭袭!现在来告诉我连管帐的白鹫都失踪了??"他额角青筋暴起,蟒袍袖口金线绣制的蛊纹随着他暴怒的动作狰狞浮动,"你们这群废物,连个贼人都抓不到?!"
殿中众人噤若寒蝉,跪伏在地,无人敢抬头。
赤蝠咬了咬牙,硬着头皮上前一步:"主上息怒,属下已有眉目。"他独眼中闪过一丝阴冷,"此次袭击,与临天阁脱不了干系。"
"临天阁?"宇文烈眯起眼,指节捏得咯咯作响,"傅辰那老狐狸,不是向来不插手朝堂纷争吗?"
赤蝠低声道:"据探子回报,临天阁近日动作频频,傅辰更是秘密调集了大批人马。"
宇文烈转头又问:“那老三呢?人找到没有?”
殿角处,负责搜寻的影卫首领额头渗出冷汗,颤声道:"回主上,三爷和三公子……尚未找到。"
"废物!"宇文烈一脚踹翻案几,烛台倾倒,热蜡泼洒一地,"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再给你们三日,若还找不到——"他目光阴鸷地扫过众人,"你们就替他们去喂蛊池!"
殿门突然被推开,乌枭捂着渗血的嘴角踉跄而入:"主上,西凉世子派人来催今年的粮款……"
话未说完,宇文烈反手一记耳光,将他狠狠扇倒在地:"六个矿坑被袭,哪来的钱?!"
乌枭趴伏在地,不敢抬头,只低声道:"可若不给,西凉那边恐怕……"
宇文烈深吸一口气,压下怒火,冷冷道:"告诉他们,本王修复矿坑也需要些时日,先候着,若实在催得紧,你就去盐茶司支取。"他盯着乌枭,一字一顿,"此事再办砸,你就自己去蛊池领罚。"
乌枭浑身一颤,连忙叩首:"属下明白!"
宇文烈转身望向殿外夜色,眸中寒意森然:"临天阁……傅辰……"他低声喃喃,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腰间的蛊王玉佩,"这笔账,本座迟早找你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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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沉沉,凤鸣谷的竹林在风中沙沙作响,听水阁内空无一人,只有一盏孤灯摇曳。
傅辰推门而入,眉头微皱:"不是说好在这等我吗?"
他转身问廊下值守的弟子:"墨公子呢?"
弟子低声道:"公子今日去地牢审了宇文三当家,回来后……去了竹屋。"
傅辰眸光一暗,挥了挥手:"知道了。"
他穿过竹林小径,来到一座隐蔽的木屋前。屋外种着几株白梅,此时正开得寂寥,在月光下如雪覆枝头。
傅辰轻叹一声,推开门——
“砰。”
一个空酒坛滚到脚边,浓烈的酒气扑面而来。屋内未点灯,只有窗外漏进的月光,冷冷地照在沈砚之身上。
他半倚在祭台前,玄色衣袍松散,面具早已摘下丢在一旁,露出那张苍白俊美的脸。
手中还拎着一坛未喝完的烈酒,指节因用力而泛白。祭台上,明月和蜀红的牌位静静立着,前面摆着两枚染血的铜钱。
傅辰扫了眼满地的空酒坛,眉头一皱:"谷医说了,你这身子不能沾酒。"
沈砚之头也不抬,嗓音低哑:"不喝也止不了痛,喝与不喝,有什么区别。"
傅辰叹口气,走到他身旁坐下,随手拿起另一坛酒:"审出什么了?"
沈砚之没回答,只是仰头灌了一口酒,喉结滚动间,酒液顺着下颌滑落,没入衣领。
屋内烛火微弱,映着沈砚之苍白的侧脸。他低咳两声,指腹擦过唇角,留下一抹淡淡的血痕。
"该招的都招了。"他嗓音沙哑,像钝刀刮过粗粝的石面。
傅辰看着他,眉头紧锁:"短短两年,宇文烈的情报网、军营、茶盐司、矿坑……全被你渗透了,已经够快了。"他顿了顿,"别太心急。"
"心急?"沈砚之低笑一声,笑意未达眼底,"一分一秒……我都难等。"
话音未落,他猛地弓身,剧烈咳嗽起来,单膝跪地,指节死死抵住心口,仿佛要把那残破的心脉硬生生按回去。
傅辰一把扶住他,沉声道:"谷医说了,即便‘牵机引’的毒已解,但当年那一剑伤了心脉根基,需好好调养,切记受凉受冻。"他扫了眼屋内潮湿的墙壁,"这竹屋湿气重,少来。"
沈砚之缓缓直起身,眸光落在祭台上那两枚染血的铜钱上,低声道:"……在这,能稍微喘口气。"
傅辰一怔。
——不是好受,而只是喘口气。
傅辰盯着他看了片刻,忽然从怀中取出一个檀木小盒,随手抛过去:"接着。"
木盒落在地上,"咔嗒"一声轻响。沈砚之抬眸,傅辰已抱臂靠在门边,漫不经心道:"南诏弄来的'赤血暖玉',戴着能驱寒。"
沈砚之指尖拨开盒盖,一块通体赤红的玉石静静躺在锦缎上,玉中似有血丝流动,触手生温,竟连四周的寒意都被驱散了几分。
“太贵重。”他将盒子推回去,“你自己留着。”
傅辰嗤笑:"我又没心疾。"他大步上前,一把将玉塞进沈砚之手中,"北境这鬼地方,去年冬天你发作了几次,自己心里没数?"
掌心传来久违的暖意,沈砚之沉默片刻,终是低声道:"……谢谢。"
傅辰挑眉:"真想谢我?"他忽然俯身,笑得促狭,"喊声'师兄'听听。"
沈砚之立刻别过脸:"……滚。"
"啧,"傅辰直起身,袖手摇头,"也就你家那位海棠公主有事求我时,你才肯低头叫一声。"
沈砚之握玉的手倏地收紧,指节泛白。
窗外风雪愈急,竹影婆娑间,仿佛又见那年春深,海棠树下,少女踮脚将花枝簪在他发间,笑眼盈盈:"砚之,你这张冷脸,比海棠还好看。"
——而现在,他连她的名字都不敢提。
傅辰看他神色,叹了口气,转身推门离去。临走前,丢下一句:"玉要贴身戴,别辜负我千里迢迢抢来的心意。"
竹门关上,沈砚之缓缓将暖玉贴在心口。那里有一道旧伤,每逢雪夜便疼得彻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