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连数日,萧明昭都将自己关在醉墨阁内,废寝忘食地练习刺绣。
烛火彻夜不熄,案几上堆满了绣坏的布料。她的指尖被针扎出细小的红点,却仍固执地拆了绣、绣了拆。
蜀锦半夜来劝,只见她伏在绣架前,发间还别着几根丝线,嘴里嘟囔着:"这花瓣轮廓...还得再密些..."
每日清晨,她都会准时做好早膳让人送去思光阁——有时是牛肉豆腐羹,有时是桂花栗粉糕,有时是鸡丝粥,总不忘加一撮姜丝。
这日思光阁内,晨光熹微。
沈砚之伤势渐愈,起床靠坐在床头休息,但手中书卷半晌未翻一页。
窗外鸟鸣啁啾,他频频望向窗外——往日这时辰,那抹石榴红的身影早该端着食盒出现了。
清风轻手轻脚进来添茶,见状低声道:"今日公主那边...还未送早膳来。"
"无妨。"沈砚之淡淡道,指尖却不自觉地摩挲着书页边缘。
恰在此时,敲门声响起。清风眼睛一亮,快步去开——却是个普通侍女,端着份寻常清粥小菜。
"放那儿吧。"沈砚之瞥了一眼,兴致缺缺。
清风硬着头皮劝:"主上多少用些?"
"不饿。"
话音未落,房门"砰"地被踹开。
“伤还没好,沈大人就开始挑食了?”
萧明昭一身红裙如火,端着青瓷碗立在晨光里,石榴红的裙裾如火焰灼灼。
沈砚之呼吸一滞,前几日那个苍白落泪的人儿,此刻明艳得像换了个人。
清风识趣地退下,屋内只剩碗勺轻碰的脆响。
"你这是什么毛病?"萧明昭站在床前,柳眉倒竖,"身子没好全就挑食?"
沈砚之靠坐在床头,墨发披散,雪白中衣衬得病容愈发清减。他怔怔望着她发间歪斜的珠钗,一时忘了答话。
见他这副模样,萧明昭语气不自觉地软了下来:"昨夜...我忙得晚了些,今早才没能按时送膳来。"
沈砚之眸光一动——她竟向他解释?
"公主在忙什么?"他轻声问。
"以后你就知道了。"她别过脸,耳尖微红,"蜀锦还在熬药,先用些粥垫垫。"她自然地坐在床沿,指尖试了试碗边温度。
沈砚之迟疑地伸手:"劳烦公......"
碗却往后一撤,萧明昭挑眉:"这么客气做什么?"见他愣怔,忽然舀起一勺递到他唇边,"张嘴。"
沈砚之:"......"
"横竖半年后要成亲,"她理直气壮地晃了晃勺子,"我总得熟悉未来夫君的口味吧?"
沈砚之喉结滚动,下意识启唇。温热的粥滑入口中。鸡肉的鲜香瞬间在舌尖化开,米粒熬得恰到好处,软糯却不失嚼劲,姜丝的暖意从喉间一直蔓延到心口。
正是他最喜欢的味道。
"好吃么?"她眼睛亮晶晶的。
他怔怔点头,却见她忽然俯身,指尖拂过他唇角:"沾到了。"那截葱白的指腹在他眼前一晃,竟自顾自含入口中,"嗯,是挺香。"
沈砚之喉间一痒,偏头轻咳了几声。
萧明昭立刻放下碗,下意识去抚他后背,却在触及他单薄的中衣时猛地缩回手。
"那天的事..."她攥着衣角,声音越来越小,"对不起...我不知道你心疾这么严重..."
"不怪公主。"他拭去唇角污渍,抬眼时却见她眼圈微红,顿时放柔了声音,"是臣未曾说明。"
他…居然没怪自己……萧明昭愣了一下,这人倒也是个识礼数的。
见她发怔,随后又关心地问道:"那日...可有吓到公主?"
她呼吸一滞。
记忆里滚烫的唇压下来,紧接着是飞溅在白袍前襟上的猩红。
她的手指悄悄蜷起,下巴却扬得更高:"本公主什么场面没见过?"话音未落,自己先被尾音的颤意出卖了。
沉默在两人之间蔓开。
她忽然抓起案上半凉的药碗,瓷勺在碗沿叮叮当当划着圈:"半年后就要成亲..."青瓷碗底映出自己闪烁的眼睛,"我总得知道...你的一些情况。"
沈砚之看着她泛红的指尖——那里还有几处未愈的针眼——忽然道:"公主想问什么?臣今日...知无不言。"
萧明昭一听,眼睛一亮,舀起一勺粥继续喂他:"沈大人…今年多大了?"
"二十有六。"
"哦......"她算了算自己刚满二十的年纪,"倒也合适。"又喂一口,"家里有几口人?"
沈砚之咽下粥:"父母已故,唯余臣一人。"
勺子突然停在半空。
萧明昭看见他垂眸时长睫投下的阴影,轻声道:"对不起......"
"无妨。"他摇头,唇角沾了点粥汁。
她自然地用拇指替他擦去,继续问道:"那…沈大人,平日有何喜好?"
"读书作画,下棋习剑。"他顿了顿,目光落在她沾了粥渍的指尖,"偶尔...也爱看人做糕点。"
她强作镇定,又舀起口粥,继续追问:"可会饮酒?"
"量浅。"他唇角微扬,"尤其怕饮醉香草泡的酒。"
她脸一怔,有些不好意思,赶紧绕开话题,继续问道:"那家中资产几何?田地几亩?"
沈砚之顿了顿,认真答道:"东陵京城有御赐首辅府一座,城南别院两处,城西农场三个,城东商铺十二间,另有良田......"
"等等!"萧明昭放下碗,"你为官才几年?太傅加首辅的俸禄绝不可能有这么多——"她瞪大眼睛,"你是个贪官?"
沈砚之险些被呛到:"臣......略通经商之道。"
"东陵律例明令禁止官员经商,"她眯起眼睛,"你知法犯法?"
窗外突然传来"哐当"一声——扒在窗下的蜀客摔了个跟头。
两人同时转头看向窗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