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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8章 “仇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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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列回到日租旅馆。

先是给机场打了个电话,询问航班改签的情况。

机场让他稍后,等了许久才给他回过电话来,如果天气情况无变化的话,航班改至今晚起飞。

陈列平白空出一天。

房间过分逼仄而充满霉味。他懒得待,走出房间,昨晚那特殊行业的女郎白日里懒得招揽生意,倚在墙角吮一根棒棒糖。

陈列发现自己无所事事的时候,就喜欢喂猫。

旅馆没有自己给猫做饭的条件,他去附近超市买了些猫粮,倒出来喂给流浪猫吃。

准备这样消耗掉一个下午,直到一阵“滋——”、“滋——”的电流音传来。

像蛇。

陈列的耳朵动了动,却没抬头。

直到一辆轮椅驶到他面前,他掀起眼皮。

滕柏仁坐在轮椅上。他皮肤总是苍白,在暴雨之后炽烈的日头下,也清寒得不见一丝汗气,脸上的神情似笑非笑。

陈列望向他身后。

滕柏仁道:“她没来,我一个人来的。”

姜堇这个忘恩负义的女人若说有什么优点,大概就是说话算话。

她说不会再来找陈列,就真的不会再来。

除非陈列主动去找她。

陈列站起身,从口袋里摸出一根烟来。脚边的猫早已跑了,陈列把烟点了衔在唇间,眼睛往下居高临下地睨着滕柏仁,那模样看着就带些痞气。

他毫不迂回地问:“找我有事?”

一贯地没耐心。

滕柏仁:“你是她的老朋友?”

陈列揣度了下姜堇现在的身份——

毛里求斯商贸集团的千金,周游列国,名校出身的知名珠宝设计师。

不知姜堇把同陈列的关系,怎样对滕柏仁说的。

陈列也懒得细想这些,这是人家未来小两口自己的家事。

不过“老朋友”这个称谓还是刺痛了他。

那女人但凡有一点良心的话,还有脸用这样的称谓吗?

陈列抽一口烟,如同他现在不介意把烟雾喷姜堇满脸一样,他也不介意把烟雾喷在这位养尊处优的港岛阔少脸上。

“不是朋友。”他简练地说。

“那是什么?”滕柏仁问。

陈列唇间迸出两个字来:“仇人。”

滕柏仁看他的眼神愈发玩味起来:“为什么是仇人?”

陈列沉默地抽一口烟,开口道:“她骗我的钱。”

滕柏仁看起来并没有震惊,反倒笑了。

他的笑也让人联想起海藻,湿漉漉地攀爬人一身。

“是。”滕柏仁点头笑道:“这才是她,我的Sweet Poppy。”

陈列以前上学时,理科格外出众,反显得英语没有多好。

反而是到了越南之后,英语有了长足进步。

Sweet Poppy的意思是,甜蜜的罂粟。

陈列想起姜堇那清寒中略带妩媚的一张脸来。

滕柏仁问:“你的职业是保镖吗?”

陈列知道他摆明查过自己,却还要故意这样问。

陈列直接说:“不会给你效力。”

滕柏仁:“我知道你躲债躲得很辛苦,至少你跟着我,不会有人胆敢查到滕氏集团来。”

陈列耸了下肩。

他根本不在意。

“不能给我效力的话,那么给你的老朋友、不、老仇人呢?”滕柏仁笑道:“她说,她很想你。”

陈列问:“为什么找我?”

“因为你职业素养高咯,像我现在这种处境,她成了挡在我面前的活靶子,一般人护不了她周全。还有,”滕柏仁上下打量着陈列:“你恨她,所以不会喜欢上她。”

陈列笑了。

“我是恨她。”他狠狠抽了口烟:“但我没兴趣接这一单,没兴趣天天给自己添堵。”

“那好。”滕柏仁点点头,维持着贵胄的风度:“打扰了。”

保镖远远守在车边,他自己操控着轮椅离去。

陈列望着他背影。

一轮残阳映在天边,硕大的,浑圆的,有一圈毛茸茸的边。江城无论日月都是这般光景,好似被水汽晕染似的,边缘总是毛茸茸的。

让陈列想起和姜堇在臭水河畔、破船甲板上看过的一轮轮夕阳。

陈列叫住滕柏仁:“等一下。”

滕柏仁回头,眼底是志在必得的笑意:“怎么样陈先生,我早知道,恨是比爱更强烈的动力。”

“我接。”陈列掐灭烟头:“两倍价钱。”

滕柏仁点头:“冇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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滕柏仁回到酒店时,姜堇正站在巨幅的景观窗边,抱着双臂看夕阳。

好似自打离开江城后,她再也没见过这般边缘毛茸茸的日月了。

听到刷卡开门声,轮椅轮辙倾轧进来。姜堇没有转身,仍望着窗外的夕阳,嘴里招呼道:“回来了。”

滕柏仁操控着轮椅向她这边而来,一手搭上她腰窝深陷的后腰:“嗯。”

“外面热么?”姜堇笑道:“我去给你拿瓶冰过的气泡水。”

不露声色避开滕柏仁的手。

她从冰箱取了气泡水走回来,拧开递给滕柏仁,倚靠在窗沿看滕柏仁仰头灌入。

滕柏仁嗜冰,就连房间空调都一贯打得极低。姜堇刚开始不适应,总冻得浑身发抖。

滕柏仁喝完把绿色玻瓶递回给她,跟她说:“生日快乐。”

“今天是我生日?”姜堇笑着理一理肩头垂落的发:“我自己倒忘了。”

“我给你准备了一份生日礼物。”

“是什么呢?”姜堇的语调里似带三分好奇。

滕家二少从来不是一个小气的人。

姜堇是珠宝设计师,多奢贵的皇室珠宝他也敢送,眼也不眨地从苏富比竞拍回来。

姜堇初初跟在他身边的时候,总忍不住去换算,那些钱能换多少她曾经卖过的扎啤。

算出来吓死人,大概能变一片把她淹死的太平洋。

后来她就不算了。

滕柏仁操控着轮椅往门口驶去,打开门招呼一声:“进来吧。”

走入的并非什么戴白手套捧丝绒盒的工作人员。

而是陈列。

姜堇脸上仍挂着某种昭显期盼的笑意,知道滕柏仁坐在门口,正观察她的每一丝神情变化。

她轻盈地笑着打招呼:“嗨,陈列。”

纤细的手指攥紧了手里的绿玻瓶。

陈列看上去没什么表情。滕柏仁操控着轮椅驶到陈列身边:“我把你的老朋友请来给你当保镖。”

“可是他说,他不是你的老朋友,而是仇人。”滕柏仁死死盯着姜堇那张过分出挑的面孔。

姜堇看了陈列一眼,又挑唇去答滕柏仁的话:“都差不多吧。我这样性子的人,朋友处一处都会变成仇人。”

滕柏仁哈哈大笑。

他操纵着轮椅打开门:“你们先聊,我去处理公务。”

一时之间,偌大的总统套房里只剩陈列和姜堇两人。冷气打得极低,似往人的毛孔里钻。

陈列先是下意识抬头环视。

确认逃生通道、足够坚固的掩蔽、以及哪些窗口会暴露在狙击范围内。做完这一切后,他发现姜堇在看着他。

事实上那时两人距离很远。

他立在门口,姜堇站在窗边。两人之间隔着总统套房偌大的空间、隔着埃及长绒地毯、黑曜石茶几、和那一尊不知要价几何的达萨内奇人雕像。

可姜堇在看着他。

陈列的喉节轻滚了下。

他又一次抬眸,这一次是看屋内最隐蔽的角落有没有藏着摄像头和窃听器。滕柏仁固然是出去了,可他不会贸然同姜堇说话。

他又能说什么呢。

他或许应该问:你母亲怎么样了。

或许应该问:你这七年经历了些什么。

或许应该问:你当年逃离宴会厅的时候、哪怕有一次想过回头么。

可他什么都不想问了。因为姜堇一步步走到他面前,挑唇而笑。

“你好,陈生。”她身上奢靡的冷香气扑来,说的是粤语:“你以后可以叫我姜小姐。”

陈列阖了阖眼。

是了,无论他是她的“老朋友”还是仇人,对她来说都无所谓。

因为过去的姜堇已彻底消失了。

现下站在他面前的是姜雪照。

“你可不可以低一低头?”姜堇笑着,吐露的话语却是:“你好像没有资格……这么直愣愣地看着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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