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杳观人于微,在下佩服。”
谢杳莞尔,加快了脚步,引着他前往中堂。
暮色渐沉,爆竹作响,江宁侯府上下齐聚堂内,饮宴闲谈,好不热闹。
元承双望着眼前一片和乐的景象,心中感慨:从前她在宫中,觉得陈规繁琐,连守岁都少了些意趣,明明都是除夕,却境况分明,大有不同。
“承双可是想家了?”谢景觉察到她的情绪,用只有二人能听见的声音,轻声问道。
元承双避而不答:“玄明,我们可不可以多待上几日?”
谢景颔首,他隐约猜到几分,可惜公主府无法迁至江宁,他能做的,不过是给她这几日的欢愉。
上元节一过,便到了他们该启程回洛阳的日子。
谢景再三思量,偷偷找来谢杳。
“哥哥有什么事直说便是。”
“兄长想请你北上,送公主一程。”
谢杳不解:“为何要我送?”
“她喜欢这里,却不得不离开,你若是能陪她几日,或许她还能少几分伤感。”
“好。”
谢杳望着兄长欣喜的模样,也跟着感到欢欣,看来兄长是真的属意永乐公主,如此也好,他们之间总算有一个人是圆满的了。
* * *
下了马车,谢杳拢了拢衣衫,北方的初春还异常寒冷,这两年她久居江南,一时倒是有些不适应了。
谢景瞥见她的动作,脚步一顿,转身拿出马车上备用的斗篷,三两步追上她,将斗篷给她披好。
谢杳蹙眉,有些不情愿:“哥哥是要把我包成粽子吗?”
“洛阳风凉,怕你不习惯。”谢景语重心长地说道。
元承双望着兄妹俩手足情深的模样,不自觉想到自己的兄长。
她叹了口气,默默转过身,一个绛紫色的身影猝不及防地跌入她的眼眸:“哥哥?你怎么来了?”
元庆扶住快步跑上前的元承双,让她免于摔倒。
“怎么冒冒失失的?”
“我高兴啊!难得见你一面。”
元庆移开目光,望向她身后。
谢杳见他望过来,落落大方地施礼:“二殿下。”
元庆颔首:“谢二小姐。”
四人进府后,元庆找了个机会,与谢杳单独坐在院中的亭内,寒暄了几句。
几番言谈,元庆发现,她只字未提太子。
“二小姐……不问问皇兄吗?”
谢杳微怔,元序这个名字,总是被她刻意回避,如今重新提起,让她不免有些恍惚。
“过去的事,不提也罢。”
望着神色淡然的谢杳,元庆心念微动:“谢二小姐当真不同寻常。”
谢杳忍俊不禁:“二殿下何出此言?”
元庆忆及过往:“还记得第一次见到二小姐时,二小姐说,名望皆浮华,人不会因其而异,世人难以堪破的道理,二小姐却能独抒己见,言出必行,怎会是寻常之辈?”
“谢杳不过是……做了自己力之能及之事。”
面前的女子坚毅、淡然,行事不同于他见过的任何女子,这般风姿,深深触动了他的内心。
谢杳身上有他最向往的一个东西——自由,真正的自由不是游历山川江河,而是内心的坦然,是在世道规矩的种种囹圄中,依然能走出一条自己的路。
元庆很是感慨,现在的她与皇兄相比,也不输一二。
没待几日,谢杳和元庆就纷纷启程回去了,他们一南一北,相向而行,公主府却紧接着迎来了第三位客人。
“皇兄?”
元承双见到元序时,面上维持着笑意,内心却已波涛汹涌,若是再早一些,怕是他们便要遇上了。
“孤顺道过来看看你。”
元承双腹诽:哪里顺道了?
“殿下?”
谢景见到元序也是一惊,向元承双递了个眼神。
“皇兄且在府上多待几日,永乐在洛阳无甚友人,平日这府里也无人前来,闷得很。”
“皇妹此去江宁,可游得畅快?”
元承双大窘,竟忘了太子也是知晓的。
“江……江宁天青水碧,是个好地方。”她慌不择言,无奈地瞥向谢景。
“殿下是想问昭昭的近况吧?”谢景不欲再顾左右而言他,开门见山道。
元序颔首。
“昭昭不在府内,她沿江南下,游历山水去了,现下约是到了蜀中。”谢景直言相劝,“殿下,过去这么久了,还是放下吧。”
元序不置可否,向二人施礼作别。
元承双轻叹,虽然谢景撒了慌,但也是为了他们着想,若是皇兄问她,她也一样会如此行事。
前朝至今,还没有哪个世族能统揽太子妃和驸马之位,他们的父皇亦是断不可能准允的。
既然无缘,何苦执着,况且谢杳都已经放下了,又何必再让她皇兄一个人画地为牢呢。
谢景牵起她的手:“承双,我们出去走走吧。”
元承双回握住他的手,与他并肩出了府。
永宁寺旁,牡丹开得正盛,为春日添了几分颜色。
元承双驻足观赏,月白色的衣裳在花丛中,像是一只蝴蝶,轻盈动人。
谢景凝眸望向她,扬起明媚的笑意,这世间阴差阳错,福祸相依,也是一种缘法,不然,他也不可能遇见她。
他心下笃定:他们一定要相偕白首,不负过往辗转,将妹妹的那份遗憾,走到圆满。
元承双抬眸,迎上谢景温柔的目光。
繁花簇拥下,他缓缓向她走来,似春日最盛的阳光,照亮了洛阳的一隅,也照亮了她脆弱敏感的心。
既见君子,云胡不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