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昱打量着简陋的屋子,里间用帷幔与厅堂隔开,隐隐能看见里面放了一张不宽的小床,和两床薄被,厅中也只有一张颇有年龄的木桌,桌面上散落着几本被翻了不知多少次的书籍,大概是因为地面不平整,其中的一条桌腿下面还垫了一小块瓦砾,桌面上一个断把的茶壶和一摞陶碗,阿琮正在往里面倒水。
“先生见谅,我们这里没有茶叶!”说话间,阿琮有些不好意思地挠挠头。
谢柏鸢接过茶水,微微的还有一些温热,刚好入口:“没关系,正好我们一路走来口渴,白水最好,解渴。”说完将杯中茶水一饮而尽。
看着家中只有阿琮和一个不满周岁的孩子,纪昱接过茶水问道:“怎的家中只有你们两个,你父母呢?”
“阿琮的父母是这附近的农户,此时正是农忙的时候,应该是下田去了。”
谢柏鸢率先开口,阿琮也认同地点了点头。
“我爹娘下田去收玉米了,应该一会儿就回来了。”说着取了水壶又将两人已经空了的陶碗重新添满。
“阿琮,你先坐下,我有事情要问你。”谢柏鸢端正了身子,手掌还不时拍着怀中婴儿的背部,哄孩子的动作十分熟练。
“小先生请说!”
“今日我去了义塾,见到了孙先生,听孙先生说你已经不去书塾很久了,可有此事?”
阿琮不动声色地低下头,脸上的笑容也消失不见了,剩下的是局促和紧张,好久没说话,只小幅度地点了点头。
“为何不去读书?你以前是怎么跟我承诺的还记得吗?抬起头来说话!”
“阿琮记得,阿琮答应过小先生,小先生出门的这几年阿琮一定会努力跟孙先生和谢先生学习,成为像小先生一样的人。”说话的声音越来越小,像蚊蝇之声。
谢柏鸢不再温柔,纪昱好像看到了平日上课的谢柏鸢,恢复了作为先生的威严:“既如此,为何没做到!”
阿琮最害怕这样的小先生,一时间说话都有些不太利索:“我、我……”
刚吐出两个字就被谢柏鸢打断:“阿琮,你知道的,今日来我不是来问你理由的,我只问你一个,你还想不想继续学习!”
“我想!”阿琮一下子站起身,将身后的条凳碰倒,提高了整个音调,将谢柏鸢怀中的婴儿吓得一激灵,撇撇嘴就要哭出声,谢柏鸢脸上仍旧带着严肃,手上却温柔地晃着,阿琮见此赶忙将倒地的条凳扶起来,道:“我想学习的,可是我不能去,我若是去了,弟弟就没人看顾了,地里又涨了租子,爹娘还要料理田地……”
谢柏鸢安抚地拍了拍阿琮的肩膀示意其坐下:“阿琮许久没去书塾,不知功课可落后了,今日我便考一考你,可好?”
小孩子很快就被转移了注意力,“好,先生请出题!”面对谢柏鸢题目,阿琮丝毫不惧,纪昱甚至从其中看出了几分兴奋。
谢柏鸢看了看只顾喝水的纪昱,不动声色地抬抬唇:“今日我便考考你治世,一炷香的时间,将你能想起的所有治世之言都写出来。”
一旁喝水的纪昱不由得顿了顿,知道这是要让自己和这个五岁的稚子比上一比,比一比又如何,他虽说纨绔但对书的涉猎也是不少的。
阿琮起身道:“是小先生!”应完就大步跑出去了。
“……”纪昱被阿琮的动作整得有点蒙,写东西不应该在屋里吗?“他为什么出去了?”
谢柏鸢了然地笑笑:“殿下可以去看看!”
纪昱起身,出了堂屋就见阿琮蹲在地上不知道在干什么!
纪昱正欲走近,阿琮就出声阻止道:“大哥哥,你先别过来,待我都写完了再过来。”说完便转过身去不再说话。
纪昱这才发现,原来阿琮手中拿着一截小小的木棍,在地上写写画画,写出给谢柏鸢的答案。
而回到屋里,谢柏鸢仍旧在逗弄着怀里的孩子,抬头看向纪昱还带着逗弄孩子的温柔笑容:“殿下看到了?”
“嗯。”纪昱点头,面上不显,心中却觉被东西坠着,沉得很。
原来在他看不到的地方,有阿琮这样被生活所迫,不得不屈服的人,刚刚看着蹲在地上的阿琮,胸有成竹、落笔成文,若是这样的人一辈子只能耕于乡野,那是这样的可惜。
“人各有命,能改变人生的,是选择、是坚持,若是换了旁人,只怕你我想帮也是不能的。”谢柏鸢仿佛能看透纪昱的心思,今日总算没有白来一遭,也算是达到目的了。
“孤知道的。”纪昱呛道,说完便转过身去,殊不知染了红的耳朵早就将自己出卖了。
“……”谢柏鸢无奈地摇了摇头,继续哄着自己怀中的孩子!
好一会才传来阿琮稚嫩的声音:“小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