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衍川每次都只是批一句，知道了。

立梅氏为后的诏书其实早已经在一个多月前就拟好，可是不知道为什么，临了，几次拿起了玉玺，却都迟迟盖不下去。

一说到皇后，他只能想起五年前，那夜长生殿的东暖阁里，自己掀起了那朱红色的喜帕，满眼只瞧见那温润如玉的脸颊，和那一波碧水般温柔的双眼，还有那总是噙着笑的嘴角。儿臂粗的大红喜烛彻夜燃着，映着那人的脸上有喝醉了一般微醺的绯红。

他摇摇头，竭力将那人的身影从脑海里赶出去。

可是不知怎么回事，有些往事越刻意地想要忘记，却偏偏在夜晚里愈发清晰起来。

一夜无眠，赵衍川披衣而起。

挥退了侍从，他独自提了宫灯出了乾元殿。

此时天还未完全亮，青石板铺就的宫道上还结着霜。

赵衍川漫无目的地在宫道上走着，路上偶尔碰到几个宫人，见着陛下的模样，无不是惊恐万分，跪伏着久久不敢抬头。

不知不觉，周遭逐渐清冷下来，赵衍川这才回过神来，望着眼前这孤僻幽深的宫道，皱了皱眉。

半天，他才想起，皇宫的西北角，这里，似乎就是关着那人的地方了吧。

怎么会走到这里来呢？

自己都有些暗恼，转了身正欲离去。

脚跨出去，却再也迈不动一步。

良久，他才抬头望天，叹了口气。

也罢。

既然来了，便是天意。

于是，他复又提着灯，往夹道尽头的乾西所去了。

他推开院门，推到一半，却发现院子里有人，便忙退了出来。连他自己都不明白，为何自己如此慌张，待反应过来，不由暗觉好笑。

院子里的人似乎并未发现。

他藏在门外，静默着窥视院内。

是他。

赵衍川的心猛地提了起来。

屏住了呼吸，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那人。

沈曦岚此时正在浣洗面前如山的衣物。

赵衍川皱了皱眉，还未来得及想，只见沈曦岚似乎因为蹲久了有些累，他略微直起身子，伸手有些笨拙地揉着自己的后腰。

这个姿势，便刚好暴露了那微微隆起的腰腹。

赵衍川蓦地瞪大眼睛，盯着那浅浅的弧度。

那里，孕育着他们的孩子……

心里似乎有一小块地方开始塌陷了

他不自觉往后退了一步，却踩到了年久失修的台阶上一块脱落的砖头，

那砖头不堪重负，登时滚到地面上，

“哐”的一声，在寂静的宫道里回响。

院子里的人听得声响，便往这边看了过来。

那一刻，赵衍川几乎是落荒而逃。

沈曦岚凝视着门口的方向，那琉璃般的瞳仁黯淡下去了。他分明瞧见，墙角那一闪而过的宝蓝色衣袂上，用金线绣着他再熟悉不过的五爪金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