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剖开吧…”
“我生不下来的…”
语气淡然得仿佛全然无关痛痒。
众太医皆低下头去。
事关皇嗣,危难关头舍大保小,本就是这深宫里无可违逆的悲剧…
黄院判无奈,冲下属点了点头,那太医便转身,将一早就备好的柳叶刀,麻沸散等物一一取了出来。
“你…一早就想好了…”
“是不是?”
赵衍川赤红着双眼。
“回答朕!”
他的手指铁钳一般箍得沈曦岚的肩膀咯咯作响。
沈曦岚却似全然感觉不到痛楚一般,他的眼神凝视着不知名的远方,
“我…早就不该活着了…”
他顿了一顿,唇角浮起一个虚弱无力的笑,
“眼下…若还来得及…或许还可追上夜儿……”
“闭嘴!”
赵衍川怒喝。
看着那人唇边还未散去的笑意,赵衍川只觉无比刺眼。
他很想告诉沈曦岚,
坚持下去,他们已经有了共同的孩子了…他还想…和他一起看着孩子长大…
可是,他却听到自己冷酷无情的声音,
“你若死了,你的孩子也活不了。”
“陛下…”
他无视沈曦岚不可置信的绝望眼神,从床边站起身来,他居高临下,扫视了跪伏一地的众人,
“若不能母子俱安,”
“你们…便皆为他陪葬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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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夜,宫人只听得,乾西所断断续续地,传来令人毛骨悚然的惨叫声。
一声一声,恍若垂死挣扎。
是那稳婆将整只手伸入产道深处,硬生生地,去将孩子的胎位调整过来。
直到天将明时,那声音再也闻不见了。
稳婆双手沾满鲜血,哆哆嗦嗦地跪下来。
“陛下…”
“老奴实在没有法子了…”
沈曦岚雪白的肚皮上满是推腹留下的青淤,可是孩子,却依旧未曾下来分毫……
人也又一次,痛昏过去。
“陛下…陛下…!”
黄院判膝行向前,痛心疾首道,
“老臣不惧死,只是沈庶人腹中的皇嗣,再经不得耽搁了啊!”
“臣万死,恳求陛下早做定夺!”
说完,便是重重叩首。
众太医见状,纷纷伏身,
“求陛下以皇嗣为重!”
朝安躲在一旁暗自抹泪,
千岁只怕是…真的…过不了这一劫了……
赵衍川一瞬不瞬凝望着沈曦岚沉寂的睡颜,
“朝安,你去内务府看看,还有多少千年老参,尽数取来。”
“陛下!”
黄院判闻言直起了身,
“沈庶人如今的状况,只怕是…只怕是…”
只怕是千年老参也无济于事了……
赵衍川却恍若未闻,喝道,
“还不快去!”
朝安这才回过神来,匆匆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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用尽了最后的老参,沈曦岚终于又一次清醒了过来,继续承受着,无边无际的,仿佛□□被撕裂开来的苦痛与折磨。
众人齐上阵,也终究束手无策。
朝安已不敢再看沈曦岚的模样,他躲在一旁泪流满面,
所有人其实都心知肚明,
所谓千年老参…
除了让千岁在折磨中熬得更久一些…
实在是毫无意义…
“赵衍川…”
眼下纵使服了参汤,沈曦岚也已是疼得迷糊了…
众人听他直呼陛下姓名,俱是惶恐欲死,恨不得齐齐聋了才好。
但是赵衍川却似乎毫不在意。
他紧紧握住沈曦岚的手,
“朕在这里…朕在这里…”
声音里,是他自己都不曾察觉的,行将失去的恐慌。
沈曦岚凝视着他,那黑曜石一般的双眸中似藏着日月星辰,纵使本有千言万语,此刻却终究只化成眼角一滴晶莹的泪珠。
“你我…”
沈曦岚的声音很虚弱,赵衍川不得不俯身凑近了才能勉强听到,那惨白起皮的双唇抖动着,
“你我…今生…究…竟…何苦…要相遇……”
破碎的字眼,却犹似含着血泪的控诉。
赵衍川愣在那里,却是一句话也说不出了……
下一刻,身下又一阵剧痛袭来,沈曦岚头无力歪向一边,却是复又疼昏过去。
“曦岚!”
赵衍川瞠目欲裂,忙去抱他。
却连双手都是抖的。
鲜血汨汨从沈曦岚身下涌出,汇成一条细小的河流,淌在被褥上。
赵衍川紧紧抱着沈曦岚,只觉得他的身子却是一丝一丝冰冷了下来。
“不…不会的…”
赵衍川心痛欲裂,却犹不置信,喃喃自语着。
众人皆跪伏在地,再不敢看。
心中唏嘘不已。
看来,终究…还是逃不过……这深宫里一贯的悲剧……
这时,
“哐!”
破败的木门被人一脚踹开。
清晨的冷风争先恐后地涌入这令人窒息的沉闷屋子。
朝安望着来人,半晌才惊叫起来,
“宁…宁小神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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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牒记载,永宁六年初夏,四月十六,废后沈氏于乾西所诞下圣祖皇帝皇长子,幸得神医谷相助,母子俱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