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云心中猛然一沉,她已知决计再无回旋的余地,那群宫人已是必死无疑了。
她更明白,往日里,或许还会偶发仁善之心的君王,也终于因为那人的逝去,心中再也没有了任何一丝多余的柔软施予他人。
从此往后,只怕也再无人能阻挡陛下的杀伐决断了……
如此想着,
只觉整个人都瘫软无力了下来,
也不知过了多久。
她哆嗦着胡乱磕了头,终于退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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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内,
朝安扶着赵衍川半躺下,缓缓拉上了翡翠衾。
“内务府那边,如何了?”
赵衍川却突然出声问道。
朝安心下一颤,
昔日飞霜殿的那位,如今落得这般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虽是罪有应得,却也委实,太惨了些,
朝安小心翼翼回道,
“回陛下…内务府看马厩的小安子今儿个早上来报,天气热了,那梅氏身上脓疮直流…日日口中喊着,只求人给她一个了断……”
赵衍川闻言只问,
“宋兮送的肉白骨可还充足?”
肉白骨,为宋兮所研秘药,敷于见骨伤处,不出七日皮肉便可结痂,故名,肉白骨。然皮肉愈合之时,疼痛难忍,却是伤痛时十倍不止。
朝安垂首,
“奴才方才刚去查看,还有一月富余。”
赵衍川压抑着闷咳了两声,才道,
“好…每日剐她一刀,切不可中断。”
朝安打了个寒战,
“喏…”
那梅氏,自被齐根削去十指,强拖去内务府马厩后,便被囚于马棚之中,终日与牲畜屎尿为伍。
赵衍川看了一眼朝安,
“你是否,在腹诽朕太过残忍?”
朝安吓得忙跪下来,磕头道,
“奴才不敢。”
赵衍川眼前却浮现起那一日的场景,
他眼神飘忽,
过了许久,
才听他喃喃自语,
“那一日…”
“我给曦岚洗身子…”
他顿了顿,看了眼朝安低伏的脊背,
“你知道,曦岚身上有多少伤痕吗?”
朝安伏下身去,并不敢回答。
赵衍川自顾自地回了,
“四百一十六道…”
每次他一阖眼,便历历在目。
“整整四百一十六道…有的地方,已经隐隐见骨…”
他双目赤红,银牙咬碎,恨不得啖其肉饮其血。
“每数一道,朕心中对梅氏的恨意就增长一分!”
“纵使将梅氏满门凌迟处死,亦难消朕心头之恨!”
他的胸膛剧烈起伏着,披散的黑发在他周身肆意凌乱舞动着,状若癫狂。
半晌。
“可是…”
他突然惨笑着,哽咽道,
“梅氏说得对,害死曦岚的人是我…”
“是我自己…亲手害死了他……”
“陛下…陛下节哀…”
朝安已是泪流满面,却除了节哀之外,再说不出任何劝慰的话来。
“该死的人是我…”
只见赵衍川赤红的双目中,淌下一颗很大的混浊泪珠。
他无力瘫坐在床头,
“若能换得曦岚哪怕一天阳寿,我也情愿,日日受那剐刑……”
“可是,什么都来不及了…”
双手颤抖地掩住自己的脸庞,他如那负伤累累的困兽,于绝境之中发出血泪的绝望嘶吼,
“曦岚死了…”
“他再也…回不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