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天气燥热,金灿灿的阳光明媚,透过熙熙攘攘的人群,照进了寺内各个厢房,很是亮堂。
木门被人轻轻推开,吱呀一声响起,打破了屋内沉寂已久的静谧。来人身形修长,仪态端正,戴着斗笠,一身素白似羽化成仙,正是应该在大堂外等候的裴珏。
他面露喜色,一瞬不瞬的盯着面前满目疮痍的中年男人,言语间满是惊喜:“叔父,真的是您?”
屋内正坐在蒲团上的男人颔首,一双苍老深邃的眼眸噙着泪,明明才不惑之年,却满头白发,疮痍满目,千疮百孔,他身着一身素色麻衣,饱经风霜,嗓音沙哑:“阿珏,是我。”
裴岑是裴氏本家的第三子,是阿娘最疼爱的小儿子,但他生性不羁,不喜官场奉承,弱冠之年便在外闯荡,鲜少回家,是以才躲过了灭门之灾。
可原本一身江湖潇洒之气此刻早就荡然无存,只剩下饱经磨难的沧桑,此刻见到侄儿,霎然喜极而泣:“阿珏,你还活着,真是太好了。”说罢,又神色怪异的看着裴珏这幅打扮,心下感叹:“你这身衣裳是怎么回事?方才见到你,可将我吓了一跳。”
裴珏叹了口气,将自己是如何扮作女郎,又如何与女郎一同流浪却惨遭追杀的事情娓娓道来。
裴岑一拳砸在桌上,痛心疾首,神色忿忿:“那萧氏贼人手段狠辣,竟连我族女郎都不放过。”
“今日见着叔父安然无恙,元策便放心了。”
裴岑神色凝重:“阿珏,现在满城都贴着我的画像,我虽藏于华清寺中,暂性命无忧,但悼心疾首,想报仇申冤却又寸步难行,你可有打算?”
裴珏摇头,他先前在长安城肆意横行,执意去了军营,多年来未曾归家,对父亲官场之事不甚了了,也不知是谁在从中作梗,挑拨离间,他心下虽有怀疑却也不好与叔父说:“凌姒说年后会带我去长安,我打算去寻沈郎中,他与我父亲交好,可能知晓此事。”
裴岑点了点头,“你心中有主意便好。你口中所提的凌姒,就是方才你冒着风险去解围的那个女郎罢?”他自由自在惯了,向来没个正行,又见裴珏对那女郎如此上心,心里猜测:“方才见你那般着急,她可是你的心上人?”
裴珏被他大胆言辞吓了一跳,烧得耳根通红,连忙否认,言语间带着些许气急败坏的韵味:“不是,叔父你莫要胡言乱语。”
裴岑听他否认便放了心,当下有了主意:“丞相府那郑小娘子对你痴心一片,你又没有心上人,何不顺水推舟凭着丞相府的势力来洗清我裴氏冤屈。”
裴珏想都没想便拒绝了,他本就不属意郑婵茹,当时在长安他肆意横行,被她缠着很是不耐,多少是看在白渡的面子上才未撕破脸,如今他依旧年轻气盛,又如何愿意做此等虚与委蛇之事?
通过郑婵茹的关系来找出陷害裴氏的幕后黑手确实事半功倍,裴岑也是怕他只身入长安如入龙潭虎穴,才出此下策,但裴珏不愿,他也不好逼迫,只是叹了口气:“你不愿便算了,只是叔父如今一大把年岁还帮不上忙,甚是无用。”
“叔父莫要再说此话,您安然无恙,元策便无了后顾之忧。”
*
待裴珏从后院绕回来的时候,凌姒和惠香早拜完了菩萨,正在大堂前等着。
他远远看过去,只见一高瘦女郎正百般聊赖的掰着不知从哪摸来的橘子,而另一旁的瘦小身影徘徊瞻眺,踌躇彳亍,抓耳挠腮,看起来很是着急。
凌姒见着裴珏,哒哒的跑过来,噘着的嘴都能挂酱油瓶了,气鼓鼓的,“嫂嫂跑哪去了?”
裴珏随便寻了个由头,“去方便了。”
凌姒拉着他左右看了看,见他好端端的不似有伤,这才松了口气:“与我打个招呼啊,吓死我了。”此地人多眼杂,她们方才还与人结了仇,凌姒一出大堂没见着裴珏的身影还以为她遭人报复了,当即就慌了神,得亏惠香抓着她,不然她得一间屋子一间屋子的找过去。
夏日的橘子还未熟好,惠香吃了一瓣被酸的呲牙咧嘴,霎时听见裴珏的话,更是痛心疾首,“去方便”这么好的理由她个猪脑子方才怎么没想到呢?
华清寺人多,她们一来一去耽搁了不少时间,待下山时已是傍晚时分,若是执意启程回云溪村,怕是得赶路到深夜,途中也不安全。
是以他们先寻了间客栈,暂时在阳城住上一夜,明日再做打算。
客栈是惠香找的,金碧辉煌,富丽堂皇,来往皆是金玉锦食的富贵人家,大抵是那种看起来就得大出血的客栈。
惠香大手一挥:“来三间上好的客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