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麻烦你了。”游爷爷在慕言耳边小声说。“你奶奶总是麻烦你。”
“不麻烦，我可喜欢来你们这了。”慕言也小声说。
然后他恢复了正常的音量，“爷爷你是不是最近又没好好吃饭？感觉比上次又轻了一点。”慕言掂了掂身上的重量。
游爷爷还没开口，游奶奶先发难了，脸直接臭了，“老头子？”
声音让游爷爷不寒而栗，立马赔上笑脸，“老婆，之前天气太热了，胃口不好。你看我昨天晚饭不都吃完了一整碗饭，体重肯定没多久就长回来了。”
“白夸你了。”游爷爷又小声对慕言说。
慕言低声笑了。
“哼。”游奶奶也不吃游爷爷这套。
“小言啊，麻烦你等下去完医院帮忙去买点菜，我想吃你奶奶做的红烧肉了。”游爷爷只好换个对象。
“红烧肉太腻了，你血压刚控制好。”游奶奶在旁边幽幽开口。“排骨汤倒是可以给你做。”
游爷爷立刻顺着台阶下来了，“好好好，那就排骨汤。老婆真了解我，刚想说想吃排骨汤了。小言想吃什么？让你奶奶做，你上次不还说想念奶奶的手艺了。”
“是呢。奶奶做的排骨汤我想着都要流口水了。”慕言看着眼前幸福的老夫妻，在替他们开心的同时，又莫名有些失落感。
“那等会回来你多喝几碗，还想吃什么？”游奶奶一脸慈爱地看着慕言 。
“奶奶做的我都喜欢吃。”慕言说。
“这孩子。”游奶奶拍了拍慕言的手臂。
说着话，三人已经到了一楼，慕言小心翼翼地把游爷爷放在轮椅上，又接过游奶奶手上的行李。
“我等下就去买食材，保证尽快让爷爷恢复体重。”慕言笑着说。
游爷爷家距离医院走路也只用5分钟，时间还算早，三个人也没着急，慢慢散步过去了。游奶奶一直在和慕言聊着天，问他学校的情况，遇到什么有意思的事。慕言也耐心的回答游奶奶的问题，说着学校里的趣事。
医院里的小护士看到几个人，笑着说：“游爷爷来复诊啦？感觉怎么样啊？”
游爷爷连忙告状：“刚被小言训了，说我瘦了。”
小护士偷偷看向慕言，脸上明显浮现出红晕，“爷爷之前吃的药是有点副作用，胃口可能会差一点，这次检查如果没什么问题，剂量应该会减少，爷爷的胃口就会恢复了。”
游爷爷立刻转向游奶奶告状：“呐呐呐，你听到了啊，不是我故意不吃饭，是药的副作用的问题。快点还我清白。”
游奶奶似乎也放下了心，露出了笑容，“好，是我错怪老头子你了，晚上给你加个红烧肉。”
“谢谢老婆。”游爷爷笑眯眯地说。
“行了行了，一把年纪别这么肉麻了。”游奶奶不好意思地撇过头，但脸上幸福的表情却怎么都守不住。“上去检查了。”
这一幕让慕言想起了几年前经常看到的情形，也顺着想起了那个人。
甩了甩头，他把和工作无关的想法暂时推到了脑外。
慕言识相地推着轮椅跟在游奶奶后面一步，游爷爷还对小护士竖了竖拇指，不知道是在感谢她为自己澄清，还是在表扬她主动搭话慕言的勇敢。
电梯前已经有几个人在等着，他们本来打算等下一部，小护士却挡住电梯门，“你们快进来吧。”
慕言推着轮椅进到狭窄的电梯了，先是对小护士点了点头表示感谢，又对里面的其他人道了谢。
电梯到了3楼停下，慕言推着电梯出去，但小护士却追了上来，“我帮你推吧。”
“不用了，我来就好。”慕言侧头对小护士礼貌地笑了一下，不着痕迹地躲开了伸过来的手。
小护士跟在慕言身边，“游爷爷每次来检查你都陪着来，是游爷爷的孙子吗？”
慕言还没来得及回答，游奶奶就像看孙媳妇一样看着小护士，笑着说：“是啊，我们平时都是受小言的照顾。他对我们老家都这么好，对未来老婆肯定更好。”
小护士红了脸，“那他女朋友可真幸福啊。”
“小言现在没有女朋友，你可要把握机会。”游奶奶继续煽风点火道。
果不其然，小护士的脸更红了，“我……我去和柯主任说你们来了。”
小护士一溜烟消失在了走廊的拐角处。
“奶奶……”慕言有些无奈，他总不能和七十多岁的老人说自己虽然性别男，但性取向也是男。
更何况人家只是自己的客人。
但在这一刻，他其实还有点内疚。
刚开始做这个工作的时候并没有想那么多，但和客人接触越多，越了解各种不同人的不同生活，他发现自己好像没有办法那么洒脱。有些人会和他聊很多家里的事，让他很了解对方的生活，所以不得不离开的时候，有的时候会很难脱离。
而因为是这种工作关系，他也有很多话是不鞥说的。对这些把他当家人的人隐藏自己真实的一部分，心里有点不舒服。
“哎呀，我知道，你们现在年轻人都不想那么早结婚，觉得被束缚了。”游奶奶叹了口气。
“要是我们阿拓还在，孩子都不知道多大了……”
“阿拓”这个名字慕言已经听游奶奶提到过好几次了，应该是游奶奶的儿子，但游奶奶从来没有主动提过他的事。只是偶尔会听到游奶奶叫着这个名字感叹，听语气大概是已经不在人世了。
家家有本难念的经，慕言也无意去戳破也无意去窥探老人家的伤心事。
“奶奶，我一个朋友最近工作特别忙，也像爷爷一样瘦了不少。您要是有空的话，今天能不能教我做几个简单的菜？用今天的费用抵消？”慕言能做的只有说些别的事，尽量不让老人家沉浸在伤心的情绪里。
游奶奶果然被转移了注意力，“女孩子吗？那要做些美容养颜的，要不工作一忙就容易老的快。”
“男生朋友。”慕言无奈地说。
而游爷爷则是悄悄捏了下慕言推着轮椅的手。
“男生啊……”游奶奶有些失望，“男生也要保养，你们现在工作压力都大。等下回去的时候去菜市场，奶奶保证教你几道简单又好吃的家常菜。”
“简单就最适合我了。”慕言一脸严肃地说，“为了做个饭把人家厨房烧了可不是什么好事。”
游奶奶笑出了声，“怎么还能把厨房烧了啊。你们现在的年轻人啊，说到做饭就特别不情愿。我们那时候也是自己摸索的，慢慢就学会了。”
“你奶奶刚结婚那时候可是十指不沾阳春水，连炒鸡蛋都不会。要不是为了照顾阿拓……”游爷爷本来带着笑意的声音说到这里立刻停住了。
可游奶奶却继续说：“就是，阿拓那孩子太挑食了。鸡蛋炒的硬一点就不吃了，调味重一点也不吃。我的厨艺都是被他逼出来了。”
说着，游奶奶还露出了笑脸。
是那种想到幸福的事的时候露出的幸福的笑容。
这应该是游奶奶第一次在他面前说阿拓的事。
“那怎么办啊，我肯定学不会的。我只要达到能吃的标准就可以了。”慕言蹙着眉一本正经地说。
“这是什么标准？”游爷爷也放心了，露出了笑容。提到阿拓，游奶奶的心情时好时坏，他也拿不准什么时候会踩到妻子的泪点，只好尽量不提。没想到今天不经意间的提起，并没有带来想象中的暴风雨。
“就是毒不死对方就可以。”慕言严肃地点点头。
“爷爷状态不错啊。离好远就听到你们的聊天声了。”柯主任听到门边传来的笑声抬起了头。
“是啊，有老婆有孙子，状态肯定好。”游爷爷哈哈大笑。
轮椅推到桌子旁边，柯主任拿出听诊器开始检查。
几分钟后他放下听诊器在病历上写着什么，“上次的手术很成功，身体恢复的也很好，目前看来没有什么后遗症。药肯定还是要吃，但可以减少剂量。”
“那食欲就不会影响了？”游奶奶立刻问，对于老年人来说，总觉得吃得好就代表身体好。
柯主任抬头看向游奶奶，“秋儿刚才和我提过奶奶担心爷爷身体突然消瘦。药的副作用肯定还是会有的，但确实不会像之前那么明显了，想要立刻恢复术前的体重那不可能，慢慢来吧，重要的是恢复的好。”
被点名的小护士在柯主任身后红了脸，但还是忍不住偷看了慕言一眼。
“那就好。”游奶奶则是看向游爷爷松了口气，“那就好。”
“但还是不能吃得太油腻，也少吃点肥肉肉啊蛋白质之类的，瘦肉和蔬菜什么的倒是无所谓。主食也少吃点，碳水化合物的糖分还是太高了。”柯主任叮嘱，“如果没什么事，下个月再来复诊就可以了。”
写好的单子交到慕言手里，柯主任又对身后的小护士说：“你陪着去趟取药处，跟他们说一下，把剂量写清楚。”
“好！”名为“秋儿”的小护士抓着衣服激动地说。
慕言本来想说自己去就可以了，但在游爷爷游奶奶和柯主任的三重夹击下，只好放弃了。
“麻烦你带路了。”
虽然他不管是陪游爷爷还是自己，都来过医院很多次了，闭着眼睛都能找到取药处。
“这……这边。”秋儿走到慕言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