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慕言也没有不耐烦,父亲说一句他就应一声,一来一回,两人走到了操场。
操场上站满了人,虽说是只有学生需要集合,但似乎任何一家的家长都舍不得就这么离开。
“徐女士,你还不走?”之前遇到的男生不知道从哪冒了出来。
“你还嫌弃起我了?”徐女士不可置信地瞪大了双眼。
“我哪敢。”男生连忙否认,“是你说要去度假,让我爸来接你的,他给我打了好几个电话了。我这不是怕你赶不上飞机。”
徐女士抹了抹不存在的眼泪,“儿子长大了就不要徐女士了。翅膀硬了了不起是吧。哼~”
慕言在一边听着忍不住扯了扯嘴角。
但同时眼眶也有些湿润了。
可听到“儿子”两个字,他又忍不住看了过去。
这个徐女士,怎么看都不像是有个上高中的儿子。
慕震拍了拍慕言的手,把他的注意力拉了回来,“小言,这些年辛苦你了。以后只要小心一点,正常生活医生说是没问题。”
听到“正常”两个字,慕言心里只觉得沉了下去。
仿佛只是证明了他的“不正常”。
“知道了。”慕言扯出一个他自以为最灿烂的笑容。
大喇叭再次响起让学生在操场集合,这次着重说了一下家长需要离开的事。
“那我先走了。”即使不舍得,慕震也不愿意像是被撵出去一样,再次拍了拍慕言的手。
慕言也知道父亲的习惯,两人一起走到校门口。
“我十一放假。”慕言说。
“到时候我来接你。”慕震笑了,知道这是他要回家的意思。
“你不是要上课。”慕言也笑了。
“那也是你最重要。”
也许是因为说了不习惯的话,慕震说完之后便转过了身,不想让儿子看到他的表情。
“那我走了。”
旁边的女人高冷地说。
“徐女士慢走。”宁霂故意地鞠了鞠躬,“徐女士十一见。”
“小霂。”徐女士双手捧住宁霂的脸庞,“你知道我和你爸非常舍不得你。”
“我知道。”宁霂撅着被捏着的嘴说。
“那你也知道,我们不是因为不想管你,才让你住宿的。”徐女士的手紧了一点。
“唔知豆……”宁霂说。
“宝宝。”徐女士放开了捏着宁霂的脸的手,“我嗯……你。”
宁霂抱住徐女士,轻声说:“我也爱你。徐女士。”
“不对。”徐女士用更轻的声音说。
“我也爱你,妈。”宁霂知道徐女士想听的是什么。
徐女士用力抱住了宁霂,“有事一定要联系我。宝宝你知道,世界上只有一个人能欺负你。”
宁霂轻笑,“我知道,只有徐女士。”
“这就对了。”徐女士仰起头,恢复了自信的模样,仿佛刚刚舍不得儿子的人不是自己。
宁霂又笑了,徐女士就是这么可爱。
一辆车停到了母子二人面前,车窗降了下来,驾驶座上的男人伸长了脖子,“宝贝好了吗?”
“来了来了,催什么啊。”徐女士打开门坐了上去,“宝贝,过来一下。”
宁霂把脸伸了过去。
徐女士在宁霂脸上落下一个吻,“有事给我打电话。没事也要打。有时间要和我视频,没时间要腾出时间来和我视频。”
“遵命。”宁霂站直了身体。
徐女士挥了挥手,车也开走了。
宁霂回了学校。
但他转过身的时候被慕言看到了他脸上留下来的唇印,不过宁霂似乎也知道,用手背蹭了蹭脸颊,脸上是有些无奈的笑容。
慕震还在说着让慕言注意身体,好像怎么说都不够一样。
“有妈是这样的吗?”慕言小声问。
“什么?”慕震没听清。
“我妈是什么样的人?”慕言看着父亲问。
慕言从来没有问过慕震关于自己母亲的事,慕震也从没有正面提起过她。他唯一听到慕震提起对方也只会说“那个女人”,说的话也都是她如何狠心如何不告诉他什么事。
慕震没说过她是做什么的,也没说过两人怎么认识的,更没提过她现在在哪之类的事。
小时候他也好奇过,但后来也觉得,有没有“母亲”这个角色似乎并不是很重要。
可刚刚看到那对母子的交流……
突然就好奇了,还是那是压不住的好奇。
“普通人,没什么特别的。”慕震的脸色毫不意外地冷了下来。
“我是说……”慕言试图继续问。
“行了,你先进去吧。十一的时候我来接你。”慕震没有给慕言机会,冷着脸离开了。
“爸……”慕言的话没能把人留下,反而让慕震离开的脚步更加急促了一些。
“爸……”
慕言没追上去,站在原地看着父亲的身影越来越远。
虽然结果并不好,但慕言也并没有多惊讶。
慕震要是愿意提起“那个女人”,就不会躲避这个话题这么多年了。
父子之间的关系本身就很复杂,不像母子或父女之间的亲密,单亲父子更是如此。虽然他们关系并没有不好,但有时还是会有些莫名的别扭。
好像谁都没办法那么坦率,没办法把自己真实的想法完完整整的表达出来。
如果是和那个徐女士……
交流会不会简单些?
慕言看着父亲的车越来越远,心里五味杂陈,不知道是因为分别,还是刚刚的不愉快。
对于这个年纪的他们来说,所有的一切都是新奇的。但新奇的同时,不代表他们不会觉得恐慌和害怕。
熟悉了的东西渐行渐远,留下来的都是未知的。
新的环境。
新的朋友。
新的一切。
还是空白了一年的新奇。
走回宿舍的人真的搞不清楚自己现在的心情了。
慕震每周五晚上都会给慕言发个消息,主要就是问问身体怎么样,顺便再问问学习怎么样。
谁也没再提起开学那天的事。
而除了按照慕震交代地好好照顾身体好好学习之外,慕言有空的时候就会跟着一个身影跑。
本来他还以为想找到这个人会很难。
但对方在学校里还算小有名气,所以就算不主动找也经常会偶遇到。
“慕言,吃饭去吗?”午休铃响起来的瞬间,安静地教室也热闹起来了。
“你们先去吧,我晚点。”慕言抱着提前收好的东西跑出了教室。
“他又走了?”同学在身后问。
“你知道他去哪了?”
“不知道。”
身后的议论声他都没管。
慕言周四第四节是美术,宁霂同时也是美术。
所以如果他下课立刻从三楼下去,就能看到一边和朋友聊天,一边收拾东西的宁霂。
说出来好像有点像跟踪狂……
慕言躲了躲,怕对方看到他。
宁霂是特长生,学校特意请了有名的老师给他上课,现在好像是在准备作品集还是什么的,反正每天都在美术教室。
更像跟踪狂了……
这么了解人家的行踪。
每个周末宁霂的父母都会一起来接他回家,慕言偶尔也会“顺便”去学校外的小卖部,买个饮料零食什么的。
但其实只是想看看徐女士。
他对宁霂的父亲没什么感觉,只觉得对方对妻子的感情随时都能喷发出来。
可徐女士就不一样了。
慕言有的时候不知道自己看到徐女士是什么感觉,想把她带入自己缺失的母亲角色,但又没办法带入。
毕竟对着徐女士,他最多叫声姐姐。
可徐女士对宁霂的照顾,却又是他憧憬,又不确定自己是不是憧憬的存在。
觉得自己有些奇怪是某天半夜醒来,发现自己做了某个不可言喻的梦。
梦的内容记得不是太清楚,但身体上的变化却显而易见。
后来有一段时间慕言不太敢去堵宁霂,总觉得自己的思想有点龌龊,虽然他也没搞懂龌龊的点究竟是什么。
不过时间过得很快,宁霂作为特长生,从下学期开始就四处奔波参加各种集训,慕言能在学校遇到他的机会也越来越少。
美术教室里不再有那个身影。
周末接孩子的车潮中不再有那个身影。
原本随处都能遇到的“偶遇”,却变得困难无比。
大概就是应了那句话,所有的不期而遇都是图谋不轨。
这个校园说大是挺大的,说小也就那几栋楼一个林园一条河。
但就是遇不到了。
后来宁霂考上了大学,两人彻底没有了交集。
一整个暑假被接到国外,在慕震身边,慕言回到洛冰高中的时候,只能用“迫不及待”形容。
他似乎忘记了,那个人已经毕业了,不会再回到这个学校了。
走过熟悉的校园,慕言却只觉得没有了那个身影,一切都变得陌生起来。
原来美术教室是长这样。
原来轻馨林是长这样。
原来……
没有了那个身影的校园,是这么的空旷。
明明已经在这个学校一整年了,可一切又似乎是那么的陌生。
大概是因为他太在意那个身影,以至于其他的一切都沦为了陪衬。
然而……
慕言没有主动查过也没侧面打听过宁霂的大学,那个消失的身影,仿佛确实消失了一样,被他塞到脑海中某个无人在意的角落。
而与此同时,他也似乎觉醒了。
虽然那个人是他始终不能沾染的存在,但能够代替他的人还是有很多。
曾经的单恋,或者连单恋都算不上的感情,也随即消失了。
直到在Wild再次见到宁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