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来这么晚啊。”郑小姐撅了噘嘴问。
慕言绕到桌子后面，给郑小姐捏了捏肩，“之前那个节目，今天开会。有点耽误了，郑大小姐消消气。”
说着慕言更卖力地捏了几下。
“晚来我这里没关系，等下吃饭不能再晚了。”郑小姐满意地说。
“吃饭？”慕言倒是没听说这件事。
郑小姐只是发消息给他，说要聊一下他未来发展的问题。
“我一个同学。”郑小姐笑了一下，“他孙女也是明年大学毕业。小女生长得还不错，应该是你喜欢的类型。”
在慕言能拒绝之前，郑小姐又说：“只是见一面吃个饭，没别的意思。”
“我不是……”慕言在这一刻非常想就这么出个柜，但也只是想想而已。
就像宁霂看到的，他不是很在乎谁知道他的性取向。
但也只是在陌生人的圈子。
如果变成了真实的生活圈……
不知道。
毕竟慕言真的没有对身边的人出柜过。
“文科生还没话说了啊？”郑小姐拍了拍慕言的手，“你这样我这毕业证是发还是不发给你啊。”
“还是发一下吧。”慕言笑了，“我可还指着您这张毕业证呢。”
“诶，”郑小姐抓着慕言坐到身边，“你那边的申请怎么样了？我推荐信什么的都给你写了，应该差不多了吧？”
慕言不知道想到什么，顿了一下，“嗯……”
“怎么了？”可却没有被郑小姐漏掉，“不想出国了？”
她有拍了拍慕言的手，“还是应该出去看看，眼界肯定会不一样。不喜欢那边还是可以回来，但有机会还是要去一下。”
郑小姐颇有些苦口婆心的味道。
他们这个专业，肯定应该出去看看，才能做到真正的文化交流。
“我以前也和你说过，想研究什么就要了解什么。学术要高于生活但不能脱离生活。你看那些所谓的专家，我可不希望成为那种学者，跟活在天上似的。”
“我知道。”这些话从他大一开始，郑小姐就苦口婆心说过很多次，所以他当然明白，可是……
“我就是觉得国内比较适合我。您也知道，我想研究的东西也是关于传统文化的，我觉得没什么必要出国。”慕言这辈子第一次让感性影响自己的判断。
更可怕的是，他明明知道自己现在不适合做决定，可又非常坚定自己现在的决定是正确的。
郑小姐没说话，只是直勾勾地盯着慕言看。
慕言刚要躲开这探究的眼神，郑小姐说：“你谈恋爱了，对吧？”
慕言眨了眨眼睛，“不是……”
郑小姐笑了，“还是个你不愿意提起的对象。比你大？比你有能力？还是比你有才？能把你拿下的，得是哪家女儿啊。”
慕言很想说，除了不是哪家的女儿，郑小姐其他都猜对了。
见慕言不愿意说，郑小姐也没勉强，“这么想把人家保护起来，看来是认真了。”
“是认真的。”其他不能说，但这是肯定的。
“你不早说，我还担心你呢。”郑小姐责备地打了慕言的手一下。“你不想说我也不多问，只要是个好人家的孩子就行。”
“很好，特别好。”慕言肯定地说，“比我大，比我有能力，也比我有才。”
郑小姐似乎有点泛泪了，“好，太好了。”
慕言不是一个容易哭的人，但现在似乎被郑小姐影响了。眼泪不知道什么时候就聚集起来了。
“你能好好的就好。”郑小姐说。
慕言能感觉到郑小姐对自己和对别的学生不太一样，可他又说不上具体是哪里不一样。
“以后我……带他来见您。”慕言说。
不知道为什么，这一刻，他突然觉得什么都可以和郑小姐说。
“好好。”郑小姐抓着慕言的手说，“我什么时候都有空，你们想好了就找我。”
“郑小姐，您……”慕言心里有个想法。
郑小姐又拍了拍慕言的手，“你什么时候想说了，来我家吃个饭，我们好好聊聊。”
这似乎又证明了慕言的想法。
“好。”
“那么闲话就说到这里了。”郑大小姐脸色瞬间正经了起来，“关于留学的事，我还是觉得你应该再慎重考虑一下，这毕竟是能影响你一辈子的事。不是说别的事不重要，而是有些事在这一刻来说可能更重要。”
即使是慕言，也被郑大小姐变脸的速度吓到了，“啊……是。”
然后他也正经了起来，“我会的。”
“好。”郑大小姐满意了。
就在慕言以为今天的谈话就这么结束的时候，郑大小姐又继续说：“好，那关于今天的酒会……”
慕言的太阳穴抽搐了几下。
“是晚上六点半开始，在烟月酒店如月厅，你回去换件正式点的西装再过来。”郑大小姐笑着说。
“我……”拒绝的话还是没能说出口。
“如果你真的不想出国，国内的这些大人物就更要认识了，要不到时候你想发表文章、找工作人家都不认识你。”郑大小姐说。
“再说了，我过阵子也要退休了，总要让这帮老家伙知道你的靠山是谁。要不等我隐居到哪个山沟沟里，你要上哪哭去啊？”
慕言忍不住笑了，“我怎么就要哭了。”
“你们这些小年轻动不动就感情用事，我哪知道你会不会哭。”郑大小姐略带不屑地说。
“郑大小姐，您平时也这么和其他学生说话吗？不会被投诉吗？”慕言是真的和郑大小姐关系好，要不也不可能对自己的导师说出这种话。
“他们又不一样，我在别人面前还是很正经的。”郑大小姐说这话的样子一点都不像位七十多岁的老奶奶，反而带着少女的俏皮。
“那真是我的荣幸。”慕言反而正经了起来。
而郑大小姐看他的眼神却不那么直接，反而像是通过他看到了什么别的景象。
慕言没说话，只是看着郑大小姐。
一直到郑大小姐拍了拍手，“好，那就晚上六点半见，你是晚辈记得准时一点。”
说完也不等慕言回复，挥了挥手，“好了我累了，你先回去吧。”
“……是，小的遵命。”慕言当然知道郑大小姐都是为了他好，所以也不会不识好歹。就算不是很想参加这场酒会，但到了时间，他还是按照郑大小姐的要求准时达到。
不过西装……
之前和宁霂一起买的不知道行不行……
“郑大小姐……”
郑大小姐瞥了慕言一眼。
“我就是问问，”慕言连忙说，“我有件烟灰色的西装，您觉得今天穿合适吗？”
“照片。”郑大小姐直接伸手要慕言的手机。
“照片啊……”慕言没拍，但那次的活动肯定是有照片的。
不过他一个顺便被邀请的人……
“我自己没有，问问别人有没有吧。”慕言说。
“发给我看看就行。”郑大小姐又挥了挥手，“快走吧。晚上还要见，现在就别磨蹭了。”
慕言很想说，明明就是郑大小姐邀请的自己，现在又嫌他烦，其实他也是可以不去的。
但还是没说出口。
“是，小的马上退下。”慕言说着后退着出了郑大小姐的办公室，再把门关上了。
慕言无奈地笑了一下，拿出手机：大老板，晚上我要陪导师参加酒会，不能和你吃饭了
但一直到回到宿舍都没有收到回复。
本来其实也没什么，但一想到宁霂是去见“青梅竹马的小鱼”了，多少还是有点担心。
不是担心宁霂，而是担心遇见。
一个能陪在身边那么多年都没让对方发现自己感情的人，肯定不简单。
但慕言的担心显然是多余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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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慕言的一句话，宁霂一路到和遇见约好的餐厅都怀揣着忐忑的心情。
他到的时候，遇见已经坐在位置上等他了。
桌子上除了一杯咖啡，被堆满了各种文件和笔记本电脑。
“……小鱼。”宁霂有些不知道要怎么面对这个自己认识了一辈子的男人。
遇见握着笔的手顿了一下，然后他抬起头对宁霂露出浅笑，“坐吧。喝什么？橘子气泡水？”
“……嗯。”宁霂同手同脚地坐下了。
遇见招来服务生帮宁霂点了饮料。
服务生走了之后他把桌子上的文件电脑收拾到背包里，宁霂看着他的动作，不知道该说点什么。
遇见也没有开口，只是慢慢地、一张纸一张纸收拾着。
“慢用。”服务生把饮料放到宁霂面前，打破了两人间的沉默。
遇见看向宁霂，还是带着浅浅的笑容，“本来还在想要怎么和你说，既然你都知道了，我也不绕弯了。”
宁霂还是沉默着。
“小霂，我要去首都了。”遇见说。
称呼不是“宁宁哥”而是“小霂”，这个他很多很多年没听过的称呼。虽然身边很多人这么叫他，但是从遇见的嘴里说出来，显得那么的……生疏。
“什么……？”宁霂没想到遇见会说这句话。“为什么？”
“我们律所想往首都发展，我也想换换环境，就申请调过去了。”遇见说。
“啊……首都那边发展肯定比柳市好一点。但你这么过去，这边的客户不都要放弃，重新开始了吗？”宁霂听到这件事和自己没关系松了口气，只觉得是慕言搞错了，可那个称呼还是像根刺一样扎在了他心上。
没想到遇见又说：“重新开始也挺好的。既然感情都决定要重新开始了，工作也可以重新开始吧。”
“你说感情……”宁霂茫然了一下，但也似乎知道他在说什么。
“我喜欢你啊小霂。”遇见理所当然地说。“喜欢太多年了，都忘了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了，也似乎变成了一种本能。”
宁霂呼吸一窒。
“但是有希望的时候我还能坚持，现在连希望都没有了，我也不想再继续了。”遇见虽然还在笑，但声音却有些哽咽。
“之前你带来见我的男生，慕言，你们在一起了吗？”
宁霂彻底说不出话来了。
“看来是在一起了。”遇见这下是笑中带有自嘲的意味了，“和我想的差不多。”
终于找到自己的声音，宁霂沙哑地开口：“你怎么……知道。”
不过遇见没有回答他，“那我走的也放心一点。”
他喝了口咖啡继续说：“小霂，我知道你对我没有那种感情也不会有，但你始终是我最重要的发小，这是不会变的。”
虽然有些残忍，但宁霂听到这句话心情有些上扬。
然而再次被推到谷底：“不过以后我们还是做普通的发小吧。那种长大了就会渐行渐远的发小。逢年过节，发个群发的问候就够了，多了的就不必了。”
“为什么……”宁霂的声音几不可闻。
“因为我也会痛啊。”遇见的眼眶有些泛红，“我是那么地希望你能幸福，可是又那么怕看到你幸福。”
宁霂这才想到，他和许玏煜在一起的那段时间，遇见也几乎完全没联系过他。只不过是那时候的他自己沉浸在初恋的喜悦里，完全没有发现。
宁霂的心抽痛了一下。
“……对不起。”
遇见的笑容恢复了原本的纯粹，“不用对不起。不是有那句话吗？喜欢你是我的事，和你没关系。”
可宁霂只觉得更难过了。
遇见看了看手表，“我差不多该去机场了。这次是放心走的，因为慕言和许玏煜不一样，是在你心里几乎可以和画画争冠的存在。”
再看向宁霂时看到对方泛红的眼眶，他轻笑了一声，“其实这些话不应该和你说的，但是是我的感情画上句点需要的，所以算是我的任性吧。我必须结束这场没有结果的感情了。而且，你有人能陪，有人哄你，对你来说没什么大不了的。我没有，所以只能让自己痛快了。对不起啊小霂，和你说这些真的对不起。”
说完这些，遇见拿起公文包，“这杯咖啡请我喝吧。算是给我践行了。”
然后他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短短五分钟，遇见只用几句话就结束了不知道多少年的感情和坚持。
他始终是体面的，没有过多谈及自己的艰辛和难过。只简单说了两件事，喜欢过，但现在要放弃了。而会和宁霂说只是想让自己放下，对方不用给他任何回复，也不用安抚他的情绪。
宁霂看着面前空了的咖啡杯和完全没有动过的橘子气泡水，心里也空落落的。
但让他最难受的，是遇见说的并没有错：他对遇见，只有发小之情。
和许玏煜第一次离开不一样，和他第二次离开更不一样，宁霂现在也是难受的，但却不会像坏掉的水龙头一样控制不了自己的眼泪。
意识到这一点，他才有一丝丝了解遇见这些年的绝望。
没错，就是绝望。
面对一个明明知道爱不上自己，但却又怎么都放不下的人，那种感觉只有绝望。
虽然自己对遇见造成的伤害是无意识的，可宁霂还是觉得心里堵得不行。
结果就是，他现在疯狂地想见慕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