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觉得文化的体现是什么？”

“很多吧。衣食住行都能体现出文化，例如我们不会用手吃饭，睡觉要在床上之类的。文化并不是什么单一的存在，而是一种整体的生活方式。”慕言说。

“能具体说一下吗？”

慕言想了一下，“例如我们活在一个共产主义的社会形式下，所以很多时候我们会觉得很多公共的设施也好物品也好是属于大家的，也代表我们随时可以使用。用西方观点去看可能会被认为是没素质或侵占公共资源，但从文化立场来说，我们会觉得只是自己用了自己的东西而已。”

“那你觉得文化和素质是一样的吗？”

“虽然两个都是精神上的一种表现，但说到文化我们会做一些文艺艺术方面的联想，而素质是类似于礼貌、教养之类的。但我个人会觉得其实没必要分得那么清楚。文化中包括了素质，而没有素质的人也很难有文化。”

“你认为中西文化最大的区别是什么？”

“西方文化我们一般指的是欧美。但其实欧洲和美国也有很大的不同。欧洲历史比较悠久，所以他们也很注重传统，很多时候改革换代也不是很容易的一件事。同时欧洲的包容性也会比较大一点，有点像家长看着自家小孩的意思。美国历史很短，所以改变这种事对他们来说很容易，他们也很愿意改变。在现在这个快速发展的时代，这种勇于面对新鲜挑战的特点就好像比较吃香了。但对于美国来说，很重要的一点就是，他的社会是建立在资本主义的根本上的。所以要说起来，他的文化就是‘向钱看’吧。”

几个人都笑了。

“我可不是搞什么文化对立啊。”慕言笑着说，“从现在发生的事里就可以看出来，资本对于他们来说就是文化的底蕴。其实也没错，没钱怎么搞文化？没钱的时候只能专心搞钱。不过如果搞钱搞到失了道德，那肯定是会被唾弃的。”

他说得点到为止，没有继续下去。

小隔间里一时又安静了下来。

慕言顿了一下继续说：“中国的文化就更加悠久了，毕竟我们有五千年的历史。但其实中国的文化并没有大家想象的那么古板、那么一成不变。很多时候我们是可以在进步和传统中找到一个平衡的。像现在很多的新中式衣服也好、家具也好、建筑风格，都是在寻求这个平衡。刚开始的时候可能会看起来不伦不类，或者有点硬凑的感觉，但经过了摸索阶段，就会达到我刚才说的平衡。”

“近年来国家一直在尝试宣扬中国文化，但很多时候并没有想象中的成功，你觉得这是为什么？”

这还真是撞在慕言枪口上了，“宣传什么的问题吧。官方的很多宣传是专注在从我们的角度来看很重要的，但其实作为不了解我们文化的人来说根本get不到的点。”

“怎么说呢？”

“以综艺节目为例吧。”慕言选了个贴近节目的方式解释自己的想法，“官方宣传的节目都是中国诗词大会、汉语桥之类的节目。作为接受过九年义务教育的我们，都学过古诗词，所以我们可以理解诗词的意思。”

慕言笑了一下，“例如说到月亮，我们会想到什么？举头望明月，低头思故乡？今夜鄜州月，闺中只独看？举杯邀明月，对影成三人？深林人不知，明月来相照？”

“对于我们来说，我们很容易理解这些诗想要表达什么，我们理解为什么一提到月亮，我们就会感受到乡愁、就会想家、就会感觉到孤独。因为这是我们从小学到的，文化的一部分，看到月亮，我们就会做这些联想。”

“但是硬要把这些感情这些思绪，传递给一个没有接受过这种文化熏陶的人，是很难成功的。在西方文化里，是没有把月亮和家乡做联系的。他们可能会想到星际、星球大战、外星人入侵。”

导播又被他逗笑了。

慕言也笑了一下，“但是他们不会想到家乡。所以当我们觉得这些节目真的非常能宣扬我们的传统文化、我们古诗词的优美的时候，外国人是真的不懂我们在感伤什么。他们可能会觉得，‘不就是个月亮吗，来我们聊聊下次什么时候能登月成功’。而且有的时候这种方式体现出来的，不仅仅是文化自信，而是自负。一种‘快看快看，我们国家的文化多牛逼，我们历史有多长’的既视感。虽然我们也确实牛逼。”

导播又笑了。

他正色了一点继续说：“所以我觉得，我们可以尝试一些不那么……强硬吧，可以说是强硬的方法。可以尝试一些新的方法让他们‘看到’我们是多么牛逼，而不是‘被逼看到’我们有多牛逼。”

“你有什么方法吗？”

“我还是很看好这个节目的。”慕言说完，不只是导播，就连摄影师和打光师都笑了。

“我觉得吧，文化并不是说我们一定要怎么怎么去体现的一个东西。我觉得文化是一个我们可以体现在行为举止、人际交往、社会关系上面的状态，如果尺度拿捏的好，谁都能看出我们的文化是什么。”最后的话慕言说得无比自信。

“好，谢谢慕老师。”导播笑着说，“这边备采都结束了。”

摄像机停止了，慕言又说：“我这算不算立了flag了。”

导播拍了拍慕言的背，“算，这节目拍不好就找你背锅了。”

慕言沉重地说：“那我只能努力不让自己成为乌鸦嘴了。”

“加油。”导播也故作沉重。

做备采的“房间”其实只是个用黑布挡住三边的空间，给足了被采访人安全感，仿佛不管他们在这里说什么，都不会传出去。甚至都能忽略正对着自己的摄影机。

“我这边结束了？”慕言站起身问。

“结束了。”导播看了看外面的情况。

“我可以走了？”慕言问。

“可以了。”导播点了点头。

走出小房间，其实就是拉开帘子而已，就看到外面站着的几个人。

“你这回答，会然我们显得像傻子一样。”苏涟不客气地说。

慕言只是眨了眨眼睛，一脸无辜的样子，“我怎么了吗？”

“你好厉害啊。”方瑜真的很佩服慕言，不仅说得头头是道，还一点都不怯场，对着摄像机和完全陌生的导播也能侃侃而谈。反观自己刚刚的表现……

说话结巴还没什么逻辑。

果然没对比就没有伤害。

“你可以和邢哥商量一下，做一期美术主题，讨论一下中西方艺术差距什么的，我就是傻子了。”慕言拍了拍方瑜的背，对苏涟说。

“那你也有外挂。”苏涟挑衅地看着慕言说。

慕言抬了抬眉毛，没再说什么。能被苏涟看出来他不怎么意外，毕竟算是从小一起长大的朋友，怎么都认识快20年了。苏涟这人虽然嘴贱的程度和他不相上下，但不大嘴巴，所以看出来……也没什么吧。

“都备采完了吧？去换衣服。”邢云脚步匆匆地赶了过来。

“宁霂还没好。”慕言看向他旁边的小隔间，隐约还能听到里面说话的声音。

于是乎，几个人换了个地方偷听。

“很多渠道都可以宣传中国文化，以国画为例，近几年在国际上非常受欢迎。收藏家不仅有华人，还有很多欧洲人、美国人、中东人。他们认为国画中带有的恬静是在，比如法国油画里面，看不到的。这其实是因为我们的文化相对来说比较静一点，这种静是恬静不是寂静。”

“你作为画家会特意加入文化特性在自己的作品里吗？”

“其实不用特意加入，因为国画本身就是文化的产物，所以画出的成品肯定会带有我们的文化特性。你想用国画的方式画出，例如欧洲油画的作品，那是很困难的，而且最后的成品，肯定看上去还是国画的样子。”

“有尝试过用国画的手法画油画吗？”

宁霂笑了一下，“其实我有一个系列的画都是用这个方式画出来的。”

导播明显有些吃惊，“卖出去了吗？”

“卖出去了。”宁霂点了点头，“有个出了名喜欢收藏稀奇古怪作品的私人买家买的。”

“还有这种人。”导播感叹了已经。

“每个人的想法不一样，有些人喜欢传统意义上好看的，有人就喜欢所谓怪的看不懂的。就是这样，我们这些画家才能有口饭吃啊。”

导播看了看手稿，“那好，今天就先聊这么多，谢谢，你可以去换衣服了。”

宁霂点了点头，“谢谢。”

拉开帘子，他看到和慕言几分钟之前看到的同样的景象，几个人围在隔间外面偷听。

“……怎么了？”宁霂一脸懵。

“没事，随便看看。”慕言挎住了宁霂的肩膀。

“走吧，去换衣服。”苏涟的视线从慕言的手慢慢移到慕言的眼睛，两人的视线碰到一起，苏涟勾了勾嘴角。

几个人跟着邢云去了更衣室。

更衣室其实就是平时放衣服的仓库，里面拉了两个帘子就算是更衣室了。

打开仓库门的瞬间，几个人都愣住了，里面整整齐齐放着几十个落地衣架，上面放了上百件衣服和各种饰品。

里面的工作人员看到他们立刻迎了上来，“邢哥你来了。这就是你带的新人？”

工作人员是个三十出头的女人，打扮朴素地让人想不到她是做服化的。

“对，苏涟容友琛慕言方瑜宁霂。辉姐，打招呼。”邢云一口气把所有人都介绍了一遍，又对后面跟着的几个好奇宝宝说。

“辉姐好。”几个人连忙打招呼。

辉姐笑眯眯地看着他们，“真帅，我年轻的时候怎么就没遇到过这么帅的。衣服都在那边，早就给你们准备好了。”

“上次定妆是小薇做的。”邢云说。

辉姐带路到一个落地衣架前，上面都是他们花花绿绿的服装。

“就这些了，你们先换上，我再看有没有要改的。”辉姐指了指距离他们最近的一排衣架。

“还得是你坐镇。”邢云靠在一边对辉姐说。

“哎呦，哪有那么夸张。”但辉姐明显是被哄到了，语气都轻快了不少。“小薇做的不错，好几个大IP都是她做的定妆。”

“还是需要你再给我们把把关，毕竟都是外行人，细节上就指着你了。”邢云丝毫不吝啬对辉姐的夸奖。

“那肯定的，你哪次的节目我不上心啊。”辉姐呵呵笑着说。

几个人换上之前定妆时的衣服，辉姐再细致地给每个人做最后的细节处理。都是一些小地方，如果辉姐不说，反正宁霂是看不出来有什么区别。

比如把慕言的领带拿掉了，扣子也解开了两颗，“你这太正式了，和他们几个搭不上，不知道还以为大老板带小弟出门。”

“哪有打扮这么浪的大老板？顶多是个浪骚富二代。”苏涟说。

辉姐呵呵笑了几声，“你那个方巾也给我，我换个丝质的，这个太呆板了。”

其他人也是一样，或多或少改了一些细节，像宁霂是让他把鞋带从白色换成对应他衣服上刺绣的藕紫色。

半个多小时后，辉姐终于满意了，对邢云说：“怎么样？”

“我就说需要你坐镇。”邢云说。

辉姐又是呵呵笑了两声。

倒是几个男生一直处于懵逼的状态，就连其中最常打扮的慕言和苏涟都表示理解无能。真的会有人在意他们的胸针是方是圆、袖子是卷到刚刚好手肘的位置还是下面5公分吗？

不过专业的事就要交给专业的人，他们只把自己当成衣架就好，让穿什么穿什么，让戴什么戴什么。

“今天这期算是先导片，主要介绍一下你们自己，来自什么领域，会做一些游戏让你们熟悉一下彼此。”走出服化间，邢云简单介绍今天要做什么，“会大致聊一下节目内容，但不会具体聊刚刚你们备采的内容，所以不用紧张。”

“刚才苏涟还问我为什么没和你们对稿。”邢云顺便解释着，“因为是先导片，想先看看你们在自然状态下的效果怎么样。打给宁霂的电话是工作人员搞错了，忘了我说不用打了。所以打完了他的就没打其他人，不是给你们搞区别待遇。”

本来他们也没觉得是区别待遇，但邢云解释了这一句也让所有人都放心了一点。

“今天要录多久？”容友琛问。

“这要看你们状态了，状态好的话就很快，不好就要录时间长点找状态。不过剪辑完的节目预定是一个小时左右，今天这个先导片大概是40分钟。”邢云推开了一扇玻璃门，里面就是拍摄场地了。

“有点紧张。”苏涟嬉皮笑脸地说，一点也看不出来他真的紧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