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花枝就是花枝,不管有了再多的改变,烛阴依然能一眼认得出她。
她眼下的胭脂色小痣,她纤细却又总是有些倔强凌乱的头发,她桃花眸中潋滟的水光,她花瓣一般的唇。
还有她身上淡淡的花香。
烛阴总是能认得出她。
花枝站起来笑着看着他,伸手抚上烛阴的侧脸,丝毫不畏惧烛阴总是显得冷淡沉静的目光。
她俯身凑得越来越近,居高临下地望着长者克制严肃的脸,目光柔和中带着鼓励。
烛阴的目光长久地停在了花枝的唇上。
感情是什么时候发生的变化呢?
她从一开始就是特别的。
神兽烛阴并不喜欢人类小孩儿,它固然有过极好的人类搭档,也对人类的审美有所了解,甚至自己人形也相当俊美,但它并不会被一个人类小孩儿的美丑触动。
但当六岁的花枝误闯禁地,举着小木剑含着眼泪指着他的时候,他就第一次产生了“原来人类幼崽这么可爱吗”的奇怪想法。
她是特别的,烛阴看着小花枝慢慢长大的身影坚定想到。
然而天不遂人愿,当天地大劫来临之际,即使有他庇护,花枝也未能平安顺遂长大。
半大的小少女被家族委以重任,神化千秋笔画灵,保住昆仑传承的时候,烛阴望着她背影好久,产生了想要带她遁世的冲动。
墨见春是受家族供养宗门栽培不错,但她连内门都未曾进入?凭什么要为宗门承担千万年孤寂?
烛阴本就是天生地养的神兽,留在昆仑只是帮数千年前的挚友守护宗门,早已仁至义尽。
为什么不带这个小人类离开?避开这所谓责任?
这个想法在烛阴在千秋画境中再次看到花枝时到达了顶峰。
比相逢的喜悦更快涌上心头的是心疼。
她是特别的,烛阴再次清晰地认识到。
花枝在千秋画境中修习灵力,又开始慢慢长大,有了少女窈窕的身姿。
她脸上有了笑,开始会和前辈们玩闹,也会去试一些新鲜事物。
她总是急切地去学些很多很多的东西,似乎对她漫长的生命没有丝毫概念。
烛阴常常望着她出神。
嗔怪的表情也会好,微笑的表情也好,严肃的表情也好,不管怎么样的花枝都让他移不开目光。
直到某次花枝在他身侧睡去,绵长的呼吸打在他手背上,烛阴看着少女花瓣一般的唇,忽地就有了吻上去的冲动。
他意识到,也许花枝在他心中比他以为的还要特殊。
要不就这样吧。
扶疏里总是有着淡淡的花香,和花枝身上的气味如出一辙。
今日阳光好,没那么热烈酷暑,风也好,吹得窗外那棵浓密的老槐树沙沙作响。
烛阴感受花枝的手从他侧脸往下滑,力道轻柔又坚定地抬起了他的下巴,忽然就把什么残魂啊天道啊抛之脑后。
他放任自己抛却理智,眼神失焦地看着花枝越来越近。
就在两人的呼吸缠绵在一起的时候,门口的鸟鹊风铃忽然响起,花枝被惊醒般起身望去,看到沈穗儿和阿月慌张转身的身影。
花枝不好意思看向烛阴,想要为自己刚刚的冒犯而道歉,却只见烛阴仍旧抬着头,眼睛一眨不眨地望向她。
他因抬着头而暴露在外的耳廓早已经通红,面上神色仍然冷淡沉静,却偏偏眸中带着水色,目光满是渴求。
烛阴拉过花枝的手按到自己的脸上,见花枝一直僵在原地不动,就蹭着她的手掌,侧过脸去密密麻麻地吻着她的掌心。
烛阴的模样虔诚专注,花枝感受着手心中柔软的唇和炙热的呼吸,眼睫忽地一颤,急急忙忙把手抽回来藏在身后。
“我……我去看看穗儿和阿月有什么事情!”她结结巴巴地说着,转身向门外跑去。
烛阴看着花枝逃跑的背影,虚握了下刚刚触碰到她的那个手掌。
今日的蝉鸣比任何时候都要聒噪,花枝刚一出门,就看到沈穗儿站在门口不远处,一手拦抱着阿月一手强搂着小黑猫百啭。
“它刚刚想进花铺,我拦了一下。”沈穗儿尴尬地笑笑,略微放松了一下对百啭的禁锢,小黑猫一下子跳到地上,不满地扫了扫尾巴。
“你们……忙完了?”沈穗儿小心翼翼地接着问道。
“我们没在忙什么。”花枝故作镇定。
“你们难道刚刚在忙什么吗?”并不似外表那般无知幼稚的小老虎花月瞪大了眼睛。
“你们以为我们在忙什么?”花枝理不直气也壮,表情正经。
花月想了想,最后还是把那句他没欺负你吧咽到了肚里。
因为她刚刚分明看到,她那柔柔弱弱的阿姐,像是逛花楼的那些恶棍一般,强抬着那位前辈的下巴。
沈穗儿没有拆台,说起了过来的目的:“‘六月廿四谓之荷诞’,那日镜湖有画舫花市,要一起去看看吗?”
明天就是六月廿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