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捡起一块小石头，高高抛起投入水面，伴随“扑通”的一声溅起零星水花，池塘漾起圈圈波纹，水雾散去，荷叶挤挤挨挨，不一会水花剥离出朦胧的影子。

一尾白墨鲤鱼掠过荷花丛中，浮出水面，体色雪白，鳞片墨斑墨黑，鱼尾闪烁银华。它眼珠瞪得鼓鼓的，两对触须翘的老高，好似恼怒岸上之人惊扰它。

男人弯下眉眼:“啊呀，不要生气，谁叫你一天天对我爱搭不理，水底有什么好待的，净是海藻和淤泥，闷都闷晕了，出来水上透透气。”

鲤鱼依旧瞪他，鼓起两边的嘴巴，

“老瞪着我做甚，小心眼珠掉水里。”男人坐在塘边，拨开挤挤挨挨的荷花，手指顺着粉白瓣停到花蕊，衬得他指节更加白皙。

鲤鱼没了遮掩，阳光照的它完全暴露身形，它甩尾游离，重新游到一株荷叶下。它稍稍往下潜，只露出半个脑袋，嘴巴张合吐出泡泡，略带不满。

“还躲，当我是洪水猛兽？见我就跑。”男人没因它的举动而恼，微微倾身，一掌拍动它右边的荷花。

一朵花瓣自外部掉落，惊的池塘泛起波纹，鲤鱼被突如其来的动作惊吓到，一个劲甩起银尾跃出水面，最后狼狈游走潜入水底。

“哈哈哈，把你吓的。”男人捧腹大笑，唇角的笑意更深。

*

梦境世界抽离，纪星遥睁开眼久久无法平息，他急促往旁边一摸，没有人。

阳台铺满晨光，风灌进窗帘鼓起口子，拂乱他的发丝，太阳穴神经逐渐松缓，他掀开被子一骨碌坐起身，揉捏发疼的脖颈。

“我昨晚落枕了？”

门被人推开，纪星遥溜转乌黑眼珠，今早降了点温度，凌舟身穿长款浅蓝色的衬衫，修身的线条勾勒笔直的身形，领口微微敞开，随性淡然。

他斜靠在门边：“醒了？”

纪星遥揉睡醒眼皮：“刚醒。”

“洗漱台有新的牙刷口杯，洗漱完来客厅吃早饭。”凌舟简单说完，直起肩膀走去客厅。

纪星遥撑在洗漱台两边，镜子里的人顶着乱糟糟的鸡窝头，吊着两个青黑的眼圈，一副要死不活的棺材脸。

得，做梦的睡眠质量就是差。

他不喜欢做梦，每次做完梦醒来脑袋发痛，精力被吸干似的睡了跟个没睡一样。

水龙头哗哗打开，他塞牙刷进嘴里，胡乱刷两下，瞥两眼上方窗口之外尚亮的天色。

“糟了，我忘记上班了。”

他吐掉漱口水，抽纸三两下擦干脸水迹。

完了完了，老板见他又不在办公桌，保不齐扣他工资。

他火速扔下漱口杯，脚踩火轮似的溜到门外，急得要跑来跑去，在玄关处欲要换鞋，“凌舟，我不吃早餐了，赶着出门上班，你先——”

“今天周日。”凌舟搁下杯子，幽幽地掀起眼帘。

纪星遥嘴边的“吃”字咽回肚子，睡醒的脑子懵懵，发射弧拉的老长，“啊，周日？”

“愣着也没班上，来吃。”凌舟道。

饭桌放置热腾腾的麦片和小米粥。

纪星遥木讷地拉开椅子，他与凌舟隔桌对望，距离不远，他视力向来不差，稍稍定睛一看，凌舟的眼皮底下泛黑，比他还重。

“你昨晚也没睡好？”

凌舟俊脸幽沉：“睡好了。”

眼圈黑成这样还嘴硬。

和凌舟相处几次，纪星遥悟出他有时说话喜欢否认，于是估摸昨夜睡相，他实在不记得了，观察人的眼色：“我昨天睡觉有打呼噜乱抢你被子吗？”

宋飞曾经吐槽他半夜乱抢被子，卷走一大床被子死死压在身下不放，害的宋飞第二天着凉感冒。

凌舟抿了一口麦片，不咸不淡地说：“都说没有了，去吃你的早餐。”

他没说他昨晚看着人的脸，看了整整一夜没合眼。

既然他坚决否认，纪星遥不再追问，他端来碗，鼻尖嗅到浓郁的南瓜和红枣味，用勺子搅动一看，果真如此，浓稠的米粥翻出满满的南瓜丁和碎红枣，卖相富有食欲。

他挑起半边眉:“你做的？”

凌舟没说不是。

纪星遥歪头，勺子敲在碗沿清脆作响：“一夜不见，厨艺长进不少，我明白了，你的黑眼圈怎么弄的了，你半夜起床偷偷学厨艺？跟谁学的，教教我呗，我也想做饭技术一夜间突飞猛进。”

昨晚冰箱没有小米和南瓜红枣，食材也许早上买的。

他越想越想笑，憋得嘴笑裂了。

凌舟一脸淡漠：“你吃不吃？不吃我倒掉了。”

说完倾身作势抬手，纪星遥连忙一手护住碗，一手推开他：“我吃我吃，说你两句就拉脸。”

舀起一勺米粥，纪星遥吹开热气放在嘴里。

舌头触到粥的一刻，盐的咸味直冲味蕾，他像在吃盐粒，怕是海水都要甘拜下风，他不可置信指着碗：“你倒了一袋盐煮粥？粥怎么这么咸。”

凌舟眉头飞快蹙了一下：“很咸？”

纪星遥眼睁睁看凌舟拿过他的碗，浅浅尝了一口，全程表情毫无所动，眼睛没眨一次。

他竖起大拇指:“你不觉得齁的味冲？太强了吧。”

凌舟下垂目光，勺子沉入粥底。

他忘了他没有味觉的事，没法尝出真正的味道，自然不懂正常人的食物调味。

纪星遥当他放错调味剂，“小米粥不用放盐，最多放点糖就行。”

凌舟双唇紧抿，端起粥走到厨房洗碗槽，全部倒掉。

留给客厅的人一抹冷冽的侧影。

纪星遥后知后觉他碗里吃过的粥被凌舟吃了，他擦了下鼻子，捧起桌边那杯没动过的麦片。

好在麦片味中规中矩，没让他忍受奇奇怪怪的味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