陌笺时刻注意着时雨的动作,她立即以灵气将人捞了回来,在时雨挣扎之前让其陷入沉睡,然后就着薄被与衣物一起裹住抱起来交给白瑞,“照顾好她。”
“好。”白瑞伸手接过,抬眼看见陌笺转头刹那瞳孔边缘出现了一圈幽紫之色。
陌笺深吸一口气,努力维持着面上的平静,她将碧晴从灵境里放出来,让碧晴取出菩提树。
碧晴凝视着陌笺的沉沉眸光,没有询问什么,依言照做。
碧晴取出来的这一株因其年份久远,长得又高又大,好在此间石室宽阔非常,倒也勉强放下。
菩提本无树,明镜亦非台。本来无一物,何处惹尘埃。*
愿这菩提树,使时雨心如明镜,破立新生。
白瑞在此看顾时雨,碧晴则是维系着菩提树。
陌笺看向床榻后边的唯一一个洞口,“我去找时孑。”声声冷硬,字字杀伐。这时候,陌笺与生俱来的杀伐之气重新涌了出来。
陌笺取出了殡天剑,在漆黑的密道内穿行。
接连走过数个空置的石室,陌笺心情稍稍平复,她甚至能静下心来琢磨自己现在所处位置应当是穿过了红城的郊外范围。
看见前面又有石室,神识也探到里边有人,陌笺立即提着剑冲了进去。
这一间石室像是用来在地下隐居的住所,床榻面盆洗漱用具衣柜桌凳一应俱全,床边靠着的人与时孑长相一致,但也仅仅只是长相一致。
此人呼吸短促面色苍白,连喘息声都压抑而沉闷,还接连咳出几口血来,体质废成这样,怎么可能是那个采补了多人的时孑?
陌笺没有因为此人虚弱而放松警惕,有些教训吃一遍就够了。
她问:“你是何人?”
陌笺站在不远不近的位置,神识扫视此人全身上下,曾经筑基但如今境界跌落至练气一层,心神俱损,经脉全毁,连灵根也近乎全废。
若非这点修为在,此人早该死掉了。但即使如此,此人已经熬到了即将灯尽油枯的一刻,这点微末修为已经扛不住了。
确认完此人情况后陌笺才上手钳制住对方的手,指腹搭在腕脉上,虚弱到超乎想象,寻常医修见了也只会摇摇头让人提前准备后事。
脉象并非作假,经脉仅有的灵气残余为纯水系,说明此人曾是个单一水灵根。
此人即使被陌笺并不温柔地对待也没有任何反抗的意思,他略略抬眼,浅浅笑了下,眼眸平静又清澈,根本不像个正在等死之人。
他道:“我叫时茕,曾经是雨纷山庄之子。”
陌笺问:“哪个‘穹’?”
“‘茕茕孑立’的茕。”
陌笺再问:“时孑与你是何关系?”
时茕垂下眼凝视着仍然虚虚搭在自己腕脉上的手,道:“他是我一母同胞的弟弟。”
陌笺紧盯时茕,道:“认识时雨吗?”
“认识。”时茕咳了几声,才继续道,“她是我们的表妹。”
说及此,他犹豫片刻,再问:“时雨她……还好吗?”
“她不好。”
陌笺见时茕对时雨的关心不似作假,一个念头涌上心间,“时雨要死了,你愿意用自己的命换她的命吗?”
“我的灵根经脉全毁,能用我之命换小雨一命,倒是我赚了。”
虚弱的时茕抬眼,目光灼灼,“请动手吧。”
陌笺握着殡天剑砍向时茕,后者连眼睛都不眨一下,即使剑锋离他只有半寸,一缕头发已被剑意割断,脸颊被止不住的剑意划伤渗出了血,时茕仍然没有动。
两人僵持几息,陌笺收了剑,“你过关了。”不怕死,又愿意以自己的命换时雨的命,若此人没有歪心思,着实很适合用来照顾时雨。
时茕面上染了迷惑,“什么……过关?”
“时雨的情况很糟糕,需要人悉心照料,就你了。”
时茕委婉提醒道:“可是前辈您看,我已经命不多时,若让我照顾小雨,谁走在前头还真不好说。”
她是九品炼丹师,医修能救的她能救,医修不能救的她也能救,只要不像哑婆婆那样彻底油尽灯枯,只拼着得到她一个承诺的念头才坚持到她回来,她都能试着救活。
“这不是商量,而是通知。”
陌笺道:“静养调息三年,再以我特制药水浸泡五年,待身体能够承受药效之后便可逐步服下复元丹与易髓丹,修复自身、洗经易髓,灵根毁了也给你再洗一个出来。”
她丢给时茕一个瓷瓶,“先将毒丹服了,我会定期给你解药。”
时茕接住瓷瓶,打开后往手心里倒了一颗出来,但他捏着那枚丹药并未立即服用,眼底困惑几欲溢出,“前辈,您有些奇怪。”
陌笺睨他一眼,并不说话,也不问为什么。
捏着丹药的时茕则是自顾自地继续说下去,“您说这是毒药,可这明明是八品温脉丹,温养经脉所用。”
陌笺轻“呵”了一声,“你又如何确定这是温脉丹,而非寒脉丹?”
两种丹药名字很像,药效却正好相反,前者用于温养经脉,后者则用于摧毁经脉。
时茕抿唇笑了一下,“不管是温脉丹还是寒脉丹,这八品丹药,倒是让前辈破费了。”说罢,他将丹药丢进了嘴里。
他在这里已经很久很久了,久到隔一段时日测一次自己的骨龄,用来判断是否又度过了一年。
明明他盘算着自己已经撑不过下一个生辰,却有人来到他面前,说着看似冰冷的话,却给了他一颗温脉丹。
陌笺凝视着此人。
明明时茕看上去是个一直被关在此处不辨天日的模样,却又认识高阶丹药,还能一眼辨出。
她给的确实是温脉丹,此人即使修为倒退,身体也是个货真价实的筑基期,虽然是个脆弱破损版,但勉强承受得住温脉丹的药效。
陌笺始终记着自己的目的,她很快收回目光看向别处,那里有个在她眼里粗糙又随便的幻阵,“时孑在这里面,是吗?”
她并不需要时茕的回答,殡天剑倏地擦身而过,剑身上阵纹骤现,幻阵也不攻自破。
双重防御阵法与一道困阵落在时茕身上,层叠堆积,散发出半透明的浅色光晕。
陌笺从时茕身侧走过,听见后者唇角溢出的一丝叹息,“何必呢?”
何必在他这样的陌生人身上浪费高阶丹药?
陌笺敛眸,权当没有听见,她抬眼看向幻阵破裂后露出的洞口。
若不擅阵法之人来此,在这样一间没有其它路可走的石室里有一个与时孑样貌一致的人,偏激一些的或许会忽略其中的不合理,将时茕当做时孑灭杀,理智一些的……也并不好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