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幕中,月亮沉默地看着这一切,最后隐进云层里,无声无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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奥丁,男,三十九岁,药剂师。在一座平平无奇的小镇上,经营一家平平无奇的药剂店,在一个平平无奇的夜晚,遇到了目前人生的最大危机。
那时已经是半夜,月黑风高,他在床上睡得正香,就感到有人拍了拍他的肩膀,顿时吓醒。在凄冷的月色中,站在床边的人影背光,投下的阴影显得尤为高大,那身随风摇动的斗篷、和兜帽下灰色的神秘眼睛,更是增添了几分恐怖感。
那一瞬间,盗贼、杀手甚至鬼魂怪物的可能性都浮现在奥丁脑海中,然而对方很快出声,彬彬有礼,出乎了他的意料:“先生,很抱歉深夜打扰,我的同伴受伤了,能否请您为他治疗呢?”
什么东西?奥丁正想骂人,就见对方拿出一个布袋摇晃了下。金属钱币碰撞的声音悦耳动听。
……他一边咒骂着神经病,一边下了床。
他来到楼下自己的店铺,发现内室里已经有人躺着了,不由得一边戴手套,一边嘀咕:“现在的年轻人真是没礼貌,不知道敲门吗?也就是我脾气好——”
当他走到床边,看清伊诺森的脸时,喉头的抱怨就瞬间卡了壳。
这位有点中年谢顶的男人惊恐地回头:“这不是那个通缉犯吗?!不不不,这我不能——”
一把匕首瞬间横在了他的脖子边。
那位深夜来访的年轻人,依旧是礼貌的,语气温和:“抱歉,我们实在走投无路。”
……奥丁心里是崩溃的。
在这个世界上,治愈的手段很有限。光明教堂垄断了所有治愈和净化法术,留下给那些小神信徒和无信仰者的,就是一些边缘化的“转移伤害”、“血肉拼接”之类,以及,药剂师。
他们主要通过使用药草、手术和奇物来进行治疗,被尊称为医生,在无法得到光明教堂的治愈时,为受难者伸出援手。尤其是在一些教堂独大,治疗费用昂贵、普通人无法负担的地区,药剂师的地位尤其高,甚至有“打斗时禁止伤害药剂师的手”这一规定。
也因此,奥丁从学徒毕业到如今,也一直是顺风顺水,即使也经历过医闹,但很快就能摆平,从未有哪次像如今一般冷汗直冒。他一边捣着药草,一边走神地想,要不要顺势把这个通缉犯治死,再向教堂求助……
“这些,多少钱?”
奥丁猛地回神。他看到那位穿着斗篷的金发灰眸年轻人,拿着一些药材朝他走来:“我买下了。”
……奥丁僵硬的看一眼自己碗里正在捣的药:这人要买的药草,就正好是他应该给那昏迷的通缉犯用的,比例精准,甚至配方比他的还合理……这是个行家啊,要是他动手脚,肯定立刻就缺手缺脚!
“……不收您钱,”奥丁只能任命的深吸一口气,“您天亮了就快走,别说您来过就行了。”
安第斯点点头,又问:“您这里没有光明领域的奇物吗?”那样能加速治疗进程。
奥丁心惊胆战地摇摇头:“当然没有的,先生,我们只是一家小店……”
安第斯若有所思。
他想了想,将袖口的一颗纽扣摘下,放在桌上,然后对奥丁说:“我先离开一下,您请继续。”
然后,如他进来时一般,青年从一旁的窗口翻了出去,身影消失在夜色中。
奥丁还没来得及松口气,就听到什么东西滚动的声音。
他僵硬地回头,发现那颗被安第斯放在桌上的纽扣,不知何时,已经变成了一颗眼球,此刻在他惊恐的目光下,滴溜溜地转动,灰色的虹膜对上了他的,仿佛无声的凝视。
奥丁顿时浑身就软了,几乎想尖叫,不过还是珍惜自己的小命,强撑着捣好了药,开始生火熬煮,战战兢兢。
不愧是被教堂通缉的家伙,还真是邪恶的存在啊……奥丁欲哭无泪。
——无辜被打成邪恶存在的真·光明法师伊诺森,此刻躺在床上昏迷,反驳不能。
而那边,用幻术吓唬了药剂师一通,确认他不会有小动作后,安第斯也抓紧时间离开,很快到达自己的目的地:这个镇的光明教堂。
他熟悉这类建筑的构造,也熟悉光明圣教惯例的轮班时间,轻而易举地躲过巡逻,就潜进奇物室,开始搜寻。
隐者的头骨、窥密人的眼泪、还有女巫之心……安第斯皱着眉从一串陈列的奇物中走过,注意着没留下痕迹,然后,终于找到了他想要的那一个:
一个琥珀包裹的十字架。
它的下面,用纸条写着编号和使用方式,领域是光明,效果是治愈。越靠近就越发现,十字架那过于耀眼灼热的光芒,被半透明的金黄琥珀包裹,只留下往外逸散的光明之力,温暖圣洁。
这便是他要找的。
安第斯没有贸然接触,而是用布小心的将其包裹拿下,塞进怀里,后退一步。他小声道一句:“抱歉,借用一晚”,就立刻转身,原路返回离开教堂。
他的动作又轻又快,没激起任何人的注意,其间还去圣池取了点圣水,也没惊动任何守卫。
然而,他不知晓的是,教堂深处,戒备森严的某个房间内,一本破旧的经书无风自动,翻到了下一页。
那上面,是一行文字,仿佛是很气愤的,力透纸背:
“岂有此理,月亮!”
屋外,月光静默,仿佛最普通的自然现象,无声无息。